李勤雯用蜡烛去照床上的人,这是个男人,灰白的脸色、深紫的嘴唇,双目紧闭,她伸手去探此人的鼻息,呼吸是停了,但体温还在,应该才死了没多久。
这张陌生的脸白衡没有见过,他思及这个念头时,悚然一惊,立刻回头去数房间内的人数,烛光之下连着他自己正好是十二颗人头。
先前离开房间的面具人和这个死者,其中必有一人不是这房间的。
李勤雯掀开被子一角,死者的胸口插了一把短刀,伤口说深不深,血流了底下一被子。
李勤雯问丁水香:“你认识他不?怎么死的,你杀的?”
三个问题下来,似乎已经认定是丁水香杀的人。丁水香慌忙摇头:“不,不,不是我。”
丁水香说道:“我的床位在他的上头,刚刚我见了大家都在说话,就想来凑凑热闹,”说到这里,他脸一红,“我下床时,一不小心脚滑了踩到了他的床边上,我以为踩到他了,忙说对不起,可他没什么反应,我就凑过去瞧——”这惊魂的一瞬,足够他再心惊胆颤,丁水香说:“哪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
一边丁水香正在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他的状态反常得有些出人意料,能有胆量横跨中域前往东域的,哪个手上没沾点血?可丁水香就真的像是没见过死人似的。
白衡沉着脸走到沈晏清的身边,和他咬耳朵:“你数数这里有几个人。”
沈晏清数出来十个脑袋,漏了他自己的和死者的,但这并不妨碍到他意识到刚刚那个讨厌的面具人不是他们房间的。他把耳朵和白衡咬回去,悄悄的说:“是不是那坏蛋来杀的人?”
他俩躲在一边说悄悄话。
李勤雯说:“你把我们大家当傻子糊弄是不是,你一不小心地踩到他床边再一不小心地踩到他的身上?”李勤雯冷笑着哼道,“你再踩一个给我们看看?大家都是修仙者,哪一个不是风里雨里练剑做势的,我看你修为不低,这些年下过不少苦工,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要真是你杀的,你承认不就好了,大伙儿萍水相逢互不认识,又没人要平白无故的给他出头?”她撇撇嘴,“还虚张声势地叫上这么一声吓唬人。”
丁水香一个劲的反驳:“没有,不是我!”说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
李勤雯并不信他,头一扭,说道:“散了吧,休息去吧。”她吹熄了蜡烛,沈晏清拉着白衡的手,原封不动地躺回自己原来的被窝。
船舱里多了个死人,任谁都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这趟旅程那么漫长,三个月过去,气温逐渐升高,尸体总要腐烂的。
李勤雯和人商量着,等灯亮,就把这尸体拖去走廊,到时候船商安排的清洁员会清扫掉航行路程上因为意外死亡的尸体。
沈晏清的床位和李勤雯的床位头对头地挨着,被他听了个正着:“什么灯亮?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把灯打开吗?”
李勤雯的丈夫笑起来:“会的,但是只有三个时辰,他们就会再把灯给关上。他们十天亮一次灯。第五次亮灯,我们就能到崇石岛,运气好说不定能上岛玩玩。”
沈晏清在心中算第五次亮灯的时间,五十天后,旅程的时间正好过去了一半。
才小睡过一会儿,他此刻并没有睡意。
其实照李勤雯所说,要真是丁水香杀的人,丁水香并不会受到什么惩罚,除非死掉的那个男人身份不一般。
可要真是不一般的人怎么会住到这里?
真是丁水香做的,他没有必要不承认。
沈晏清有种直觉,人或许真的不是丁水香杀的。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倘若人不是丁水香杀的,当时那么暗,难道真是因为他那个蹩脚的借口才发现死者的?
思来想去,沈晏清觉得丁水香在撒谎。
他摸不准丁水香撒谎的是哪一部分,一时间想得心烦意乱,翻个身又觉得自己好笑,准备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沈晏清在床上打了个滚,大有要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去的架势。白衡没睡在自己的床位上,他挨着沈晏清,此时已是忍无可忍,一把摁住沈晏清:“别动了。”
沈晏清忽然恍然大悟:
丁水香和那个死掉的男人认识。
他为什么不承认?
想到这点,沈晏清从床上弹起来,他大叫着想要找丁水香确认。对面床位的李勤雯和房间内的众人都被他的动静惊醒,沈晏清急忙找李勤雯:“雯姐姐,你的蜡烛借我下,我要找刚刚那个男人聊两句。”
李勤雯点了蜡烛。
那蜡烛已经燃烧了一部分,豆大的烛光像一只半眯的眼睛瞳仁,它照见的一切就是沈晏清能看见的一切。
十米外,丁水香睁大着眼睛,清秀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恐惧。
他的胸口也有一把刀。
滴答、滴答、滴答。
第206章
丁水香死了。
这完全打了个沈晏清措手不及。
甚至让他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上船才多久,怎么一下子就死了两个人。
李勤雯瞧过一眼,当即暴怒起来:“谁干的!”她说道:“好啊,难怪他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原来他杀了人后,真有人要找他索命。”
此话一出口,沈晏清的恐惧消散大半。
一来修仙界寻仇滋事实在常见,算不得什么,二来得知凶手杀人的逻辑,这件事似乎就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沈晏清心想丁水香既然已死,那么说明他确实在撒谎,他认识那个死者。
不过也同样是因为他死了,此事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
除非这个杀了丁水香的人再跳出来。
可这和沈晏清都没有一点儿的关系,他原本想找丁水香问他是不是认识死者不过是因为好奇罢了。
李勤雯和周围的一些人对这起连环的杀人事件,秉持着同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骂过一通后并不当回事。但她现在不敢熄灭蜡烛了。
按照她的推测,丁水香能瞒过所有人杀死第一个男人,显然是用了什么妙法的,而第二个杀死丁水香的人呢?这个人如果要杀别的人呢?
她将蜡烛放在她床边的地面上。
沈晏清想回床上躺着了。
他走回去。
白衡说:“你踩到我了。”
沈晏清当然是故意的,他哼道:“我难道不知道吗。”他感觉白衡不服,得意洋洋地用脚再踩了一下。
白衡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响,反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沈晏清一贯来只记得别人招惹自己的部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才过去一会儿,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你干什么,松手啊!”
他想站着把自己的脚从白衡的手上拉出来,但谁说这不算博弈。白衡一松一紧地与他故意拉扯,沈晏清一个不稳坐倒在了床上,他也不急着把脚抽回来了,反而怒气冲冲地一脚踹过去。
听见白衡吃疼的声音,他很好哄的被逗乐了,窃喜一下,再装模作样地爬着凑过去问:“啊,很疼啊。”
白衡说:“不疼。”
沈晏清当他在嘴硬,怎么可能不疼。
白衡突然抓住他的手按过去。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接着,沈晏清不轻不重地扇了白衡一下,他气得红着脸啐了白衡一口。
李勤雯放在床边的蜡烛很快熄灭了,黑暗带来寂静,先前房间里由于发生两起命案而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过去几个时辰,船身始终随着浪波摇摇晃晃。
李勤雯取出一支新的蜡烛替换上原来那支,在船舱重现光明的那一瞬,她像丁水香那样的惨叫。
这一次死的是一个女人。
一身绿色的小袄裙子,头上有个玉兰簪子,美丽的脸上死白灰寂。她的胸前也有一把刀。
这次李勤雯没法再说是有人寻仇,她当即又变了脸色。
一连死了三个人。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九个人。“他”好像不会就此收手。
下一个是谁。
李勤雯像是想揪出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又有点畏惧此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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