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我拿来了。”他让玉求瑕看到那把刀,“你确定吗?”
玉求瑕的眼珠动了动,说不出话。
方思弄感觉他的眼神很温柔。
方思弄爬到他身上,双腿分立,大腿夹着他的肋骨,还没有干的长发湿漉漉地蜷曲着,在视线边缘交缠。
方思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会亲手给予玉求瑕死亡。
时间紧迫,末路穷途,还是一部未知的剧本,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决定做一架听从玉求瑕指挥的机器,虽然玉求瑕现在已经发不出指令,但上一道指令依然生效。
他又问了一遍,玉求瑕还是没法说话,呼吸却陡然变得急促,眼中腾起惊人的亮光,唇边也绽开一个笑容。从方思弄的视角能看到的画面,充满了罂粟花般的美丽与不祥。
时间依旧紧迫。他举起刀,眼前闪过梦中的场景。
那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晚做的梦,梦中玉求瑕骑在他身上刺穿了他的心脏,而现在,他穿着与梦中的玉求瑕同样的衣服,在做一模一样的事。
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明一切都已经颠倒了……可又像是一个预言?
为什么?
是时空重叠?平行宇宙?预知梦?还是单纯的梦?
不……如果只是梦的话,怎么可能连衣服都一模一样?这件衣服他明明不愿再穿,到头来却依然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命运强加在他的身上……霎时间,古希腊关于“命运”的诸多戏剧涌入了他的脑子,在这个由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创造的戏剧世界的蓝本中,他似乎听见了来自三千年前的狂风,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可抵抗。
“呼——”
刀扎下去,玉求瑕的喉咙里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笑容却更加灿烂。
那一刻方思弄心中忽然“咯噔”一声,有一瞬间怀疑起玉求瑕有没有可能是在诓他?
可诓他什么呢?诓他杀死他?
在死亡那个狭长而短促的瞬间,玉求瑕忽然又有了一丝力量,忽然握住了他拿刀的手,用被血堵住的喉咙嘶哑地说:“全、杀、光。”
他看着玉求瑕的眼睛逐渐变得黯淡,最终没有合上,嘴也微微张着,死去了。
方思弄坐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没有合上他的眼睛,他得让他看着这一切。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在一地横陈的身体间寻找,最先找到姚望,她伤势骇人,早已没有意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他没管那么多,对着她的心脏又补了一下,之后对蒲天白、井石屏和楚深南做了一样的事。
轮到李灯水,他心里出现了一点障碍,因为李灯水还没有失去意识,还坐在人堆里哭。要这么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结果是李灯水看到他过来,就把鼻子眼泪一抹,往地下一躺道:“我听到了……你准一点。”
方思弄也但愿自己能准一点。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一个人影爬上了塔楼,在露台上开始放声歌唱,是那个在宴会舞台上跳机械舞的人。
方思弄一边杀人他一边唱,仿佛是戏剧的独白或注脚:“我是奥菲利亚,那个河流都不要的女人,在绳索上吊着的女人,割开动脉的女人,服药过量的女人唇边还沾着白粉,一头钻进煤气炉的女人,昨天我停止了自杀。现在我和我的□□、我的屁股、我的子宫在一起,我砸碎束缚我的东西,椅子、桌子、床。我毁坏曾是我的家的战场,我把门撕开让风吹进来让世界尖叫着进来——(2)”
方思弄绕了小半个湖畔,在已经被染红的堤岸找到仍旧站着的元观君,和她身边的余春民。余春民半跪着,拿着武士刀护卫在前,身上全是血窟窿,目光像垂死的野兽。
“玉求瑕说我们都错了,不是《哈姆雷特》,而是《哈姆雷特机器》。”方思弄对平静地对元观君说,“让我杀死你们,你们就能出去。”
他自以为已经讲清楚,抬脚向前。
“滚犊子!”余春民睁着赤红的眼睛,挥刀威胁,“别过来!滚!”
“春民……”元观君在后面叫着,也有些犹豫。
那一刻方思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刚才杀躺平的李灯水时手都在抖,现在却忽然大踏步上前,在余春民的怒吼声中,用左手桡骨架住了挥来的长刀,然后干净利落地用另一只手中的细刀刺穿了余春民的心脏。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余春民都还愤恨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他用血流不止的左手将余春民搡开,走到元观君面前。
元观君没有反抗,只垂下头道:“但愿你们是对的。”
“这是厄勒克特拉(3)在说话,在黑暗的中心,头顶毒日的炙烤,向往着世界大都市。”塔楼上的演员一直在唱,“以牺牲者之名,我把体内留存的所有精/液统统射出,我把乳汁变成致命的毒,我收回我生下的这个世界,我扼杀从我两股间生育的世界,我把她藏在阴/部,打倒被奴役的幸福。(4)”
方思弄浑身浴血,行走在人海中,见到有脸熟的,或者不太熟但确定还没死的,也会上去补刀,杀人杀得都麻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力竭不支,轰然倒地。
可以了吗?还不够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被他杀掉的人可以获得新生,那他呢?
……真的要,“全杀光”?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
“喂喂喂还有我呢!你先别死啊!”一个黑影在他残存的视线中出现,是花田笑,“喂喂——”
他感觉花田笑在拍他的脸,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直直坠入黑暗。
听觉坚持到了最后,还能听见那个演员的声音:
“憎恨万岁,蔑视万岁,反叛万岁,死亡万岁——(5)”
“当她带着屠刀走进你们的卧室,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真理了。(6)”
第134章 幕间20
眩晕、想吐, 这是方思弄在找回意识之后的第一感觉。
五感渐渐回归,他发现自己在自己的车里,车停在应急通道上, 左边是如织的车流,右边是远处的城市灯火。
有人在外面敲他的窗子问是否需要帮助,他胡乱摆手, 然后翻出手机,给玉求瑕拨了一个电话, 意料之中没有人接,之后他在网上查了玉家大宅楼盘物业的电话,让人去玉求瑕家里看看。
十分钟后, 他接到了对方的回电,对方说他们发现玉求瑕晕倒在客厅, 现在已经进入房间,并拨打了急救电话, 正在等待救护车。
方思弄表示一切费用他来承担, 请尽快把人送到医院。
一个小时后, 方思弄到达了三院,隔着ICU玻璃看了玉求瑕一眼, 有医生过来给他说明情况,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听不进去, 最后交了十天的费用,并联系了游嫣。
已经是深夜,现在联系人家女孩子可能不太好,但方思弄感觉自己也不是太好,电话打完转身刚走到拐角就一头栽倒。
急诊室又忙了起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前做的是周瑶,方思弄更不好意思, 沙哑道:“学姐,抱歉,大晚上的……”
“已经中午了。”周瑶本来在看手机,见他醒了,站起来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又坐回去,陪护椅离床头柜有一段距离,这么一来她便碰不到自己的手机,这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放心,玉求瑕在隔壁,情况还比较稳定。”
方思弄叹了口气:“学姐,我没……”
“过度疲劳引发的休克,你最近干什么去了?”周瑶打断他,“或者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方思弄闭嘴了。
“我记得我跟你讲过,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讲?”周瑶的语气缓和下来,“你现在想要说说吗?”
方思弄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吐出来一句:“抱歉、我……”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周瑶道,“我问你的事情,不是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而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很关心你,也很担心你……方思弄,我们算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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