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30)
不受礼教节制,也无点卯之苦。
凡人之乐,若是归于山林,便是自由自在。他没出息地想,只不过一想到此处,讲台上的人好似心生感应,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连忙一吐舌头,不敢再在心里乱想个什么。
虽然,礼教课上,龙君不大管他。只要他不闹事,不搞怪,便无论如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沈约正在拿纸张叠着东西,他向来手巧,金氏学堂便有手工,他每每奇思妙想,又能做得好看得体,时常被金先生夸赞。
但也因此得了“跳脱”二字。
他正忙得不亦乐乎,身后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微微回过头去,看到一只烂菜叶色的脑袋,缓缓探了过来。
他泛着一对死鱼眼,一言不发地望着沈约的手下。
似乎在说:“你怎么不叠了?”沈约干笑一声,把叠纸拆开,他才背着硕大的龟壳又退回到了原处。
这一节课还未下课,只要沈约有什么小动作,龟丞相便会走上前,用眼神示意他一番。
这倒是让沈约觉得不同寻常起来。
要知道,往日就算他呼呼大睡,龟丞相都只是摇头晃脑地在后头打马虎眼,哪里会管他那么多。
时日长久,这位水府重臣虽然不与沈约言语,但两人之间,关系也逐渐好了起来。
正当他思考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门外一阵吵闹。
虚掩的大门“吱嘎”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从大门口探出一对棒槌一般的眼睛,随后一溜小跑,竟是走进来一个虾兵。
龙君正说到关键之处,摆了摆手,示意他稍等片刻,直到他将一切说完,他轻声对众人说:“你们且先自习。”
便招呼过虾兵,往门外走去。
龙君稍一出门,顿时学堂里便热闹了起来。
沈约刚探出头,想与骏台打探消息,身旁却是忽然一暗,他歪过头,只见龟丞相,已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侧。
沈约嘴唇动了动。
生得怪异的他,却破天荒地有些顺和地对他说道:“沈小主,你只要但求问心无愧便是,龙君在此,不会有人随意造次,哪怕,是上头的人物也是如此。”
沈约终究还是觉得有了什么暗涌在空气之中,不断流动。
他望向学堂之内,不远处的骏台正和龙四说笑,龙四笑的没心没肺。小胖子后龙也是神思不属,只是若有似无地看了沈约一眼。
而金衣人羲和,与扇子男望舒,正自对坐,远远地正说着什么,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清润的声响。
从门外,走入了两个璧人。
其中一人水蓝色衣衫,面色冷若冰霜,他的手指如玉,只是沈约却见得他握得发紧,似是在克制什么。
而另一人则身着红衣,长发披散,双手空空,笑容如春风拂面美不胜收。
那红衣人款步走到课堂中央。
沈约却瞅见,羲和眼前一亮,原本骄狂不可一世的神色居然一转,低声叫道:“哥。”
羲和之兄,太阳之长子。
东君。
在座的神子都双目放光,齐刷刷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东君,仙界逸士榜榜首之人,逸然仙者。
传闻之中,天界最是优秀的男子。
自他出生以来,无数个桂冠,如天花乱坠一般,尽数落于他的头顶。
众人目光灼灼,一时之间,就连龙君都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他对着簇拥向他,问候与他,崇敬于他,仰慕于他之人,一一应和,少则两句,多则数言。
他言语轻柔,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众人言谈散尽,似是心满意足,就连往日自诩“龙君小迷妹”的龙四都鼓起勇气上前说了两句。
东君也安然回应,言谈清和。
可就是这么一个如春风一般的公子,却忽然,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沈约,温声说道,
“这位便是水府新晋的奴仆是吗?”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不由得望向沈约。
少年看向东君,只觉得他虽微笑如昔,眉间一点朱砂,宝相庄严。可他却不生一丝敬意,连带着他的容貌也面目可憎了起来。
一阵恶心。
欢笑如作伪,他长身而起,心下一片冰鉴,犹如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着写着还挺喜欢东君的,嘿嘿。虽然现在看着不是什么好人。
第26章 汉广(四)
东君。
沈约挠破脑袋都不曾想到自己与这位传闻之中的太阳长子有什么过节。
他既没有搞什么两小儿辩日,指着太阳一顿叨叨;也没有去株洲城里传闻十分灵验的太阳神庙里吐过唾沫。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人称“谦谦君子”的东君,为何上来就一口一个奴仆。
对他人尚可彬彬有礼,对他却如寒冬三月,恶语相向。
难不成,当真是“有其兄,便有其弟?”
沈约没来由地看了一眼羲和,只是羲和此时眼底热忱,一双赤金色的瞳孔里,唯独只剩下东君的倒影。
哪里还顾得上沈约?
少年只觉得,随着东君的言语,无数道目光打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道道的尖针利剑。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讲台上的两人,脸上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只能笑,他不能难堪,也不能如何,他只能笑,他难堪又有何用?
难堪,那些早已等着他好说些闲话的人,便会纷纷笑出声来。
难堪,水府之中的人,与他交好的骏台,便会面上无光。
难堪,他的颜面扫地,如何还能挺直腰板。
他忽然一笑,似是嘲弄自己,“我不过是个山民之子,要什么挺直腰板,不就是要拿来弯的?”
可沈约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他就在那边微笑,全然不顾他人的诘问。
忽然,一声清润的声音响起。
“沈约是我的记名弟子,不是什么奴仆,东君,恐怕有什么误会了。”沈约抬起头,望向说话的人,他低垂着眼眉,看不出表情。
东君微微一笑,他的眉间点了一点朱砂,不知是天然,还是特意加的雕饰。
只是在他身上,却浑然天成,遍生威仪。
“哦?那倒是可喜可贺了,龙陵你都有上千年不曾收徒了,小友得入水府之门,幸哉。”东君声音轻柔,言谈辗转,并无生涩,好似当真与两人道喜一般。
可,不知为何,在沈约听来,这男子所说的话,就是要比之龙陵多了几分锐利。
比之龙君的沉稳克制,东君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倒是随心所欲,于天马行空之上,与他那位弟弟如出一辙。
沈约不由得满头包,但仍是倔强地将笑容挂在脸上。
“东君,千年不见,你居于天宫,我长住于水府,相隔不下万里。
今日前来,不会所为的便是小徒之事罢。”龙君说道,他说话直来直往,不善作伪。
东君摆了摆手,又是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书笺,随后说道:“今日此来,母亲忧心二弟已久,故而一是替父君家母看看,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龙君之处是否有好好归心,”
他瞟了一眼,正正襟危坐的羲和,笑意盈盈地说道:“往日在神宫之中,羲和向来骄横,虽是个好孩子,但到底有几分戾气,如今此来相看,龙君确实教导有方,无愧神机传人之名。”
龙君眼眉低垂,颔首道:“羲和聪明,一点剔透,与东君千年之前相若。”
东君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这弟弟,父君时常操心,得龙君评语,估计父君老怀甚慰。”
他竖起两根手指,露出上头的玉石戒指,与缠绕地银色锁链。
他浑身上下,虽是一件赤色的薄衫,但无论手足,还是发带腰束,亦或是颈项脚踝,都缠了宝石美玉。
金银之色更是不计其数。
他生得俊美,又微微露出半边大好胸脯,端得美不胜收。
难怪,叫天界仙女,四方散仙为之痴狂。
他继续说道:“其二,便是送信了,这信乃是天帝手书,因事情慎重,故而特意派我跑上一趟,分送到四海龙王,与洞庭之处。
说来,还有苍梧将军,与列星殿,我晚些也要跑上一趟,天帝使唤人起来,让人如陀螺转轴,好不歇息,真叫人受累。”
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言及上神,仍是百无禁忌,言谈又是风趣,逗得下首的神子们纷纷掩嘴笑。他还一边挺直了身形将书信递了过去。
“东君的矔疏日行千里,能者多劳罢了。”龙君不咸不淡地说道。
东君有一匹神兽宝马,名曰矔疏,世人皆知。
所以东君在凡间,也有天帝信使之名。
一番唇舌相战。
台上之人,说者或许无心,但台下众人却是听者有意。
除了懵懵懂懂,不知其理的沈约,以及往日便身处水宫不问世事的龙四外,听清了梗概,细加琢磨,纷纷脸色大变。
东君理了理衣衫,继续说道:“其三,乃是为了水府学堂之事。”
龙君说道:“学堂有何事可让东君忧心?”
东君说道:“天帝一日,闻之龙君重开学堂,便起了兴致。天界万年恒如一日,无什么新事,故而此事对天帝而言,颇为有趣,
便唤来家父问之细节,刚好羲和在学堂之内,故而父君便将龙君‘有教无类’之事和盘托出。
天帝闻之,只说了两字。”
龙君沉默不语。
东君轻声说道:“是为‘不妥’。”
东君踏在讲台之上,背对龙君,不去瞧他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往昔之日,神人之隔,从古至今,便是如此。
人修仙是为散仙,灭绝六欲,断绝情爱,以天道为利剑,屡屡与天界作对。龙君可是忘了?”
说着,他望了一眼,尚且懵懂的沈约。
随后说道:“可别养出个白眼狼,再来个谢遇仙,天界已非当日之天界,大天尊也非当日之天帝,萧墙祸起,天界也万万承受不住。”
龙君眼神一紧,望着东君,半晌无言。
两个仙界逸士状元榜眼,目光交互,沉默相对。
台下的弟子也纷纷噤声,不敢多说,唯恐漏听了一星半点,少了言语之间的谈资。
久之,东君刚要开口再说。
龙君却轻声说道:“小徒天资愚钝,恐怕过了百年,都一事无成,劳烦东君费心了。”
东君目光灼灼,最后却是释然一笑。
这笑容,倒是真如传说一般,令百花失色,他笑着说道:“龙君心中有度,那是最好不过,我不过是来此给龙君提个醒,好了,诸事已毕,我便不在此搅扰了,告辞了。”
他整了整衣袖,转身出去。
“哥。”羲和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喊了东君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