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32)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顶,转过脸,看向沈约,轻声问道:“此地并无日月,陆上如何呢。”
沈约默然,轻声说道:“倒是比这里明亮许多。”
他不由得想起山间来,早晨的微光透过林间的间隙,落在山地上,如同铜钱般大小的光点,细细密密。
他能在山水间悠游一上午,而后潜入清澈见底的小溪,抓鱼也好,游泳也罢。
便这样打发掉一天的时间。
男人没有再多过问,忽然,门外一声通传,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水族兵士。
这士卒生得却与常人无异。不再是如虾兵蟹将一般,奇形怪状。
而这兵士衣衫也与水府私兵不同,乃是一身赤色的甲胄,腰间配了一柄短刀。
盔甲下,那张脸生得却也颇为好看,只不过,相较之龙君,则多了几分刚毅,更满是沙场冲阵的一股悍勇之息。
“龙君,龙四公主。”他对着在场之人一抱拳。
“擎苍,你怎么来了?”龙四探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哈,是我叫他来的。”
只听得一声如雷般的大笑,从门外又接连走进来两个男人,两人都与龙君一般高下,就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
走在前方的人,胡子拉渣,只是依稀看得出是个二十来岁的模样,头发散乱,有些卷曲,左耳上打了个纯金的耳环。笑声如雷,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拥着一顶头盔。
而另一人则要含蓄一些,但仍是面色清灰,似是风尘仆仆,染了淤泥。他生得要清减些许,也与龙君更相似一些。
沈约左右对比,只觉得龙君文质彬彬,这两人却让他没来由地觉察到一股草莽之气。
为首一人笑着伸手,将小豆丁一般龙四拦腰举起,放在了肩头。
“蕊儿,体量反倒是轻了,谁欺负你了?”那人笑着问道,说着还掂了掂龙四的小脚。
逗得龙四咯咯直笑。
“大哥,三哥,你们怎么回来了?”龙四踢着脚,问道。
龙府三子,长子名为重,二子名曰陵,三子则唤作亥。
“九嶷那边暂时停了刀兵,而且苍梧渊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奇怪的老道士,此人到了苍梧渊之中,驱赶不走,动又动不了手,便僵在原地,
也托了此人的福,如今作乱的叛党同样不敢动弹,大帅说近期无事,便让我们回来了一趟。”被称作大哥的汉子笑着说道。
龙三则跟着补上一句:“说来也是赶巧,出营前一日,我与大哥正巧与天河一家路过大帅帐前,正看到那个东君从大帅那儿出来,便谈了几句。”
沈约的眉头一紧。
龙大公子说:“可不是,我还与他说叨了说叨,谁曾想,他倒是说,刚从水府出来,便讲了又讲。
早听说,东君是那个劳什子逸士榜榜首,我看长得也就那样,不过甫一接洽,嗨!二弟,你还真的不如他。
听说,他在天宫交游甚多,人也有趣,而且道法高深,他便说起,这次苍梧渊之内,多半有事要发生,只是到底如何,尚不明朗。”
忽然,龙三好似瞥见了什么。
他一笑说道:“这是谁人?怎么在小妹别院之内。”
沈约看到他目光正直直盯着他,刚要说话。
那龙大公子已是走上前来,仗着人高马大,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却急急地收回手去,笑着说道:“这头发可真扎手。东君与我说过,说是二弟收了个凡人弟子,叫做沈约?便是你罢?”
龙君此时,已是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沈约身边,他微微挡住少年,轻声说道:“大哥,三弟,将军已是早有飞信通知,今日停课,我设了家宴。”
龙大公子笑道:“二弟你也太护着这小子了,为这小子,你不是与东君都有些不愉快吗?”这位龙宫长子叹了口气,“其实东君所说也没什么错,你哥我是个大老粗,实际上也不懂什么,只是……”
一旁的龙四也看出了点不对劲,她急急叫唤了一声:“哥!”
龙三此时也走上前来,说道:“二哥,听我说一句。世间人神皆有定数,东君这话,说得无差,
咱们都是长生久视的人,凡人一生不过区区百年,咱们龙府乃是积善之家,不与那些恶神同,你往日游戏人间,看尽人世浮沉,这无妨,
如今,对这孩子,觉得有趣,时间差不多,便算好了,早早将人送回人间。
别误了人家一生,断了妄念,才是正途。”
龙君半晌无言。
沈约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龙大公子又说道:“每过百年,总有几个凡人误入水府,西海有,南海有,咱们洞庭水府也有,龙宫好客,世人皆知,我们总是不曾亏待那些人的,只是他们又是如何呢?”
他将放在肩头的龙四放在地上。
“红尘百年,不过水宫一瞬,见了荣华,他还如何去凡间生活。”龙大走上前来,拍了拍龙君的肩膀。
“我长你三千岁,其中门道,见了无数,只是多说一句,你莫要觉得我聒噪了便好。”
沈约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走到龙四身旁,撑出一个笑脸来,说道:“我去找骏台耍了,他昨日便说与我有事。”
说完,他也不等龙四回应,擦过龙君的衣裙,人已是消失在了别院门口。
只余下龙君一家,稍一愣神,便又笑笑闹闹,筹备起家宴来。
好似一点水滴,落于水面,涟漪荡漾,最终无声,无息。
……
“若是如今,你觉得在水府过得不称意,你便和我回云雨之乡得了。”骏台公子从一旁抓了一枚水府特供的水果,放在嘴里大嚼特嚼。
见得对面的少年纹丝不动,只是缓缓落了一枚黑子,倒是有点自讨没趣。
“龙君一家上下,就连东君也罢,说得并不是歪理,只是有些刺耳。”沈约琢磨了一下措辞,轻声道。
骏台望了一眼,略显晦暗的天外,远远地可以看到正灯火通明的一侧殿堂。
他又抓着棋子,在棋盘乱点。
“不带你这么下棋的,”骏台公子将棋盘一拂,没了兴致。“龙君都没说什么,你先行计较上了。”
“我若是搅得他家四宅不宁,我于心不安。”沈约捡起被骏台扫落的棋子。
“骏台,”沈约轻声叫了一声。
“啊?”紫衣公子没好气扭过头。
沈约笑着说道:“这时候,我才觉得你算是个纨绔子弟。”
“去你的。”骏台半靠在椅子上。“我总觉得这趟私学,长久不了了,不知到时候一别,你我,还有龙四那个疯丫头,什么时候还能一见?”
沈约伸开双臂,笑着说道:“他们总说什么神人之隔,如万仞尔,我有生之年,便要上碧落探黄泉,看看这天地之大。
到时候,总有相见之日。至于龙四,我家便在水府边上不远的小城,怕是可以常见罢。”
骏台捉了一枚棋子,言谈如许,似是告诫:“凡人一生,只可步入龙宫一回。”
沈约默然。
“此去人间,若有人唤你姓名,你可回头否?”骏台问道。
“不回。”沈约喃喃道。
“龙四唤你,如何?”
“不回。”
“那若是龙君呢。”骏台轻声问道。
沈约望着渐渐灰暗下来的天空,眼底光芒流转。
“不回。”
他从易水宫中缓缓步出,远处传来风声,他手脚并用,攀上水宫的屋顶。坐在琉璃瓦前,缓缓合上双眼。
若是你唤我回去,我是回与不回?
沈约的眼底浮现出那张脸来,两个人的身影交缠在少年的眼底,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总是比较遗憾呐。
第28章 汉广(六)
琉璃砖瓦,珊瑚玉碑,水宫甬道之上。
有人踏在一尘不染的通途上,他脚程飞快,似是山野里的猿猴,可正当这时,身后远远传来了男孩儿的叫喊。
那个麻衣布鞋的少年却充耳不闻,他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个什么决定,一咬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
“喂喂喂,骏台,今日又要演武,你怎么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对了,沈约人呢?还睡着呢?”
后龙捏了捏自己日渐肥胖的小脸,风风火火地奔过走道。
忽然,他看着骏□□自从易水宫方向行来,不由得念叨道。
水宫众人皆知,就在前几日,不知为何,本来欢天喜地,搬回了别院的沈约。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又跑去了骏台公子之处宿居。
一时之间,学堂之内,风言风语,各种言论,不胫而走。
其中羲和那伙人言语最凶,说的是沈约行的乃是朝秦暮楚之事,与骏台公子,龙蕊公主都有些不清不楚。
这等下流的言论,虽然被龙四喝止,但同样成了坊间的传闻与谈资。
不过彼时,当事人浑然不觉,笑得璀璨,平日秉烛夜游,观花嬉笑都不曾缺了席。
后龙对沈约颇有好感,沈约虽是起于山野,但却心性坚韧,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说的简单些,在本就是满天神佛后裔的龙府私学里,仍能坚持下去,本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后龙兄,你有所不知,今日,沈约大清早便跑得没影了,还和我坦言这堂课,他便不来上了。”骏台听得有人搭话,忙不迭地上来大倒苦水。
“不是怕了演武了罢?之前他那么能耐,这次怎么不见得他威风了?”一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响,言谈之中,却满是刻薄。
骏台回过头去,只见望舒把玩着他那柄玉骨折扇,正领着人说着话。
后龙倒是眉头紧锁,他也知道前阵子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但印象之中,沈约绝非会为之所动的人。
“望舒,你个阴阳人话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忽然,从后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只见龙四正领着她那两个侍女从别院行来。
她神色同样不好,面有郁结。
“我道是谁,龙四姑娘从小这般伶牙俐齿,学业上倒是一点不上进,不知你那么大把青春年少,都花在哪里去了?”望舒听得“阴阳人”两字不由得眼皮一跳。
但仍是含笑回答道。
望舒乃是月之精魄托生于太阴神君家中,本就应当为女子,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转生成了一个少年。
这本就是天界不算秘密的秘密,龙四一句“阴阳人”倒是骂在了点子上。
“咱们水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你望舒公子是来龙府上学的,不是来给龙子龙孙做规矩的!”龙四自小便泼辣,她龙四小姐的字典里便寻不出“妥协”二字。
望舒“呵呵”一笑,便将字句都咽回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