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37)
濮颂秋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一包烟已经只剩下一根,也没意识到眼前的云已经变换了无数朵。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还是这通电话提醒的他。
三个多小时,竟然就这么无意识地过去了。
电话是焦望雨打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濮颂秋下意识想答应,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永远无条件和焦望雨站在一起。
他很清楚,名义上他是“不求回报地对对方好”,实际上,他就是有所图有所求。
看似是他在陪伴焦望雨,实际上,是他在贪图对方的陪伴。
“你们吃吧。”濮颂秋说,“我晚上……约了别人。”
焦望雨愣住了,他站在走廊看着一片黄色的叶子落在窗台,就好像自己的心也飘飘摇摇落在了地上,还裹了一层灰。
晚上约了别人?
应宗吗?
焦望雨没问,只是回复了一句:“好。”
濮颂秋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失落,但这是他们都必须面对的。
濮颂秋依旧愿意做守着焦望雨的那个人,但是,他不能再给自己希望了。
跟焦望雨走得越近,他就越危险,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必须的。
挂了电话,濮颂秋依旧在这里坐着,背对着教学楼,身后就是一楼大厅巨大的落地窗。
没有人经过,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写不完的关于青春里最不可告人的一段爱情故事。
而另一边的焦望雨攥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简绍出来上厕所,看了他一眼。
“干吗呢?”
“吹吹风。”焦望雨转头看他,“绍哥,有烟吗?”
简绍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焦望雨笑笑:“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简绍看他奇怪,但急着上厕所,没问太多,跑走了。
焦望雨深呼吸,关上走廊的窗户下了楼。
他去了学校的超市,买了包烟。
五块钱一包的白色软包白沙,跟濮颂秋抽的是同一款。
他拿着烟往外走,突然想起没买打火机,于是又转身回去。
焦望雨买完,放进口袋,一个人朝着体育场走。
军训结束之后的体育场再也没有当初那么热闹,傍晚时分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和踢完球准备去吃饭的人。
他坐在看台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第一次自己买烟,甚至半天才找到开口在哪里。
他撕开包装,手法有些生涩地抽出一根烟。
他的手指轻轻地蹭着细长的烟杆,稍一用力,烟折了一下,但还没断。
焦望雨回忆着濮颂秋之前抽烟的样子,将烟叼在嘴里,掏出了打火机。
点烟的过程显得他很笨拙,抽的第一口烟就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焦望雨含着一口烟,看着前方,然后慢慢地吐出烟雾,一点一点,往外吐。
他看着前方,突然就在想:我究竟是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差?
他想到了应宗。
想到了濮颂秋。
想到了此刻那两个人或许正坐在一起吃饭,为濮颂秋庆祝已经过去了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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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焦望雨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边摸索着往看台下面走,一边后悔。
夜盲症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偶尔会忘了在天黑前回到安全的角落。
焦望雨有些懊恼,心情更差了。
他死死地抓着看台的扶手,试探着往下走,体育场本来灯就少,所有的灯都是朝着球场的,看台一片昏暗。
常年没什么人清理的看台扶手全都是灰尘,焦望雨咬着牙抹黑往下走,明显感觉到手心全是脏污。
他很烦,脑子一片乱。
脚下不知道突然踩了什么东西,硌得慌,他皱眉,踢开,然后继续往下走。
越走心里越焦躁,他想起濮颂秋,对方之前提醒他要随身带手电。
焦望雨走到一半,停住了,他需要休息一下,否则下台阶没让他怎么样,这糟糕的情绪能毁了他。
坐在这里发呆的几个小时,他什么都没想清楚,到后来几乎就是在放空,然后眼睁睁看着蓝天变成粉橘色,再眼睁睁看着它变暗。
一直以来焦望雨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但在今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他更笨的人了,连自己是谁、应该往哪里去都搞不清楚。
手心脏兮兮的,他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有湿巾。
掏出来,撕开包装,使劲儿擦手,然后垫着湿巾重新握住扶手,一点点继续往下蹭。
为什么要爬这么高?
就算坐在最上面,也看不清自己的人生。
焦望雨叹气,皱着眉埋怨自己。
手机响了,铃声是他昨天特意换的一首歌。
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
黑咕隆咚的体育场看台,焦望雨停下脚步,竟然呆呆地听了好一会儿歌然后才想起来接电话。
来电人是濮颂秋,看见手机屏幕显示的人名时,他突然就紧张起来。
就好像自己偷看人家被抓到,偷偷喜欢人家被发现。
明明没有。
焦望雨并不觉得自己有喜欢濮颂秋。
他没有喜欢任何人,他只是不小心对同性会有多一点的好奇。
他使劲儿搓了一下眉心,骂自己是个傻逼。
接起电话,濮颂秋问:“你在哪?”
“怎么了?”
对面很安静,是已经吃完晚饭回宿舍了?还是他们又去了其他的地方?
“没事,”濮颂秋坐在宿舍,程尔跟简绍都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已经黑了,焦望雨还没回来,之前他陪焦望雨一起买的小手电被放在桌子上,他发现后有些担心,“看你手电在宿舍,天黑了。”
天黑了。
担心你没带手电,不方便。
担心你不方便的时候,没人帮你探路。
担心没人帮你探路,你自己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就算不想再离你太近,却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你。
濮颂秋盯着对面桌子上的小手电说:“你没问题吧?”
焦望雨突然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濮颂秋的问话像是什么呢?
像是刚好扎在心上的一根针。
“没问题。”焦望雨说,“我有朋友在。”
濮颂秋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轻声说:“那就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变成忙音,焦望雨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打给了濮颂秋。
“你在哪啊?”焦望雨压抑着情绪问。
“宿舍。”濮颂秋有些意外,“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了钥匙。
“我在体育场。”焦望雨说,“看台上,一个人。”
濮颂秋立刻出门,差点撞到了回来的程尔:“等我。”
程尔疑惑地看着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那人已经跑走了。
“火急火燎的,干吗去啊?”程尔嘀咕了一句,进屋了。
濮颂秋一路跑到体育场,偌大的体育场只有几个人在踢球,他进来后,望向四周的看台,找了半天,终于在主席台旁边看到了焦望雨。
焦望雨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像是雨天被人遗弃的一把破了洞的伞。
濮颂秋赶紧朝着他的方向跑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还是太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