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251)
他儿子不成器,全爱音都知道,顺着这个话头,应笑侬试探:“既然经商不行,就多搞点钱做个信托,一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邹叔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那邹叔,”应笑侬挨着他蹲下,“您老股票出手的时候,想着我点儿?”
瞬间,邹叔的脸僵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小铎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应笑侬不经商,但敏锐写在他的骨头里,他嗅到了,这家伙有问题:“邹叔?”
老家伙剪着松枝,不说话。
应笑侬眯起眼:“叔,你的股票……”
“小铎,”邹叔放下剪刀,“儿子没本事,当爹的就得替他挣,挣钱这个事儿,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
对,为了生意,情分可以不要,应笑侬冷起脸:“邹叔,直说吧,股票你想卖给谁?”
姓邹的和段老爷子有情分,和应笑侬没有,看在老段的面子上,他叫他一声小铎,老段不在了,什么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是丧家犬:“段铎,你不要不自量力。”
“他们是谁?”应笑侬问。
邹叔不可能回答。
应笑侬又问:“他们给你开什么价码?”
这个邹叔痛快:“三倍。”
应笑侬没料到,一个天价。
“你出得起吗?”
应笑侬出不起。
“你出得起,”邹叔笑起来,“我也卖给你。”
应笑侬被他这个笑激怒了:“他们要收购爱音!”
“我知道,”姓邹的是老油条,怎么可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爱音卖给谁都不姓邹,我给你爸爸干了一辈子,也该得着点实惠。”
应笑侬瞪着他,老家伙看着他长大,掐过他的脸蛋摸过他的头,背后捅起刀来一点都不手软,突然,他抓起地上那把剪刀。
邹叔愣了,盯着他的手,又白又细,只听咔嚓一声——
宫岛大阪,有古朴苍劲的姿态,有绿雾层峦的枝桠,一剪子下去,头没了,翩翩落下地,滚到邹叔脚边。
“恭喜发财。”应笑侬站起来,啪地扔下剪子。
他从得意城出来,闷头走,走出老远,才想起给匡正打电话,只有一件事:“对方已经渗透到了爱音高层。”
匡正短暂思索,直接问:“什么价位?”
应笑侬懊恼:“三倍。”
匡正惊讶,这么厚的钱,金融街上有这个实力的……
“我再去下一家,”应笑侬不认命,“五个元老,我就不信都是狼心狗肺!”
结果都是狼心狗肺,下午五点半,应笑侬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五个有投票权的董事全军覆没,唯一的好消息是,有两笔还没有成交,其中包括邹叔。
“我们还有机会。”匡正怕他心态崩。
他已经崩了:“现在主要是钱!”
股份优势一旦失守,爱音就不姓段了,甚至“爱音”这两个字都可能消失,那是应笑侬母亲的名字,是徐爱音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忆。
匡正没答话,挂断电话,他在万融臻汇待到晚上九点多,到如意洲的时候,宝绽刚下戏,唱的是《上天台》,穿着明黄色的大蟒,额上还有汗,摘掉髯口握住他的手:“哥,你怎么了?”
匡正的疲惫写在脸上,回握住他,没说话。
“万融臻汇的事?”
万融臻汇正被总行虎视眈眈,从行政到财务,话语权都不在他手上。
“还是段家的事?”
段家正被一双黑手攥着,从资本市场、从董事局、从各个看不见的角落蚕食鲸吞。
入行十年,第一次,匡正有了穷途末路的无力感,如果说被从m&a踢到私银是他个人事业的一次地震,那这次来自金融街的内外夹击则是他职业生涯的生死之门,走好了,或许闯出一片新天地,走不好,之前的成就、荣耀,都一把赔光。
once and for all,dice away(1)。
“哥……”宝绽拉着他走出后台,观众还没散尽,场地还没清,他戴着九龙冠,盔头背面的朝天翅在微微地颤。他领匡正上楼梯,朱红的阑干,绕过一段又一段,就像戏文里唱的: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是杜丽娘和柳梦梅要赴那云雨之约,是宝绽摆着光武帝刘秀的龙袍,引他哥去他的极乐地、温柔乡。戏楼三层,最里面的房间,他学着匡正办公室的布局,也搞了个休息室,纯中式的,丝绸灯、博山炉、玉山子,还有映着月光的回字花窗。
宝绽打开小灯,架子床边亮起零星的一点红,他会唱两句昆曲,唱得不好,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一把琉璃样的嗓子:“和你把领扣松……”他摘了冠儿,把水纱卸了,背对着匡正,露出肩上那只五爪的团龙,轻轻解开玉带,“把衣带宽,袖稍儿搵着……”
可惜匡正不懂戏,如果听过《牡丹亭》,他就知道下面的戏词是: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做一个无法无天的梦,梦中他走向那段明黄的背影,扯开那片衣袢,水袖掩过来,雪白的,遮住他的视线,他在一团纯然的混沌中莽撞着,不知怎么就到了xx,怎么就被宝绽扑在了身上,(这里少一句话),那么炙热。
“宝……宝儿!”他卷着他的头发,试图让他离开,他不想宝绽学这些,怕脏了他,脏了自己最净的那团梦。
(这里少一段)
宝绽向匡正爬过来,漂亮的剑眉,挑起的眼尾,一道鲜红在眉间。
(我尽力了,后头不能有)
(1)once and for all,dice away:不好翻译,类似孤注一掷的意思。
第205章 “哥们儿让你爽一把。”
匡正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他搂着宝绽的肩膀,不想接。
“哥……”宝绽在他怀里翻个身,屁股疼, 直哼哼。
“我看看,”匡正说, “是不是出血了?”
手机还在响,坚持不懈, 他不耐烦地捡起来,是段钊:“金刀?”
“老板……”段钊的声音有点颤,“萨得利发公告了。”
萨得利,金融街上臭名昭着的“恶棍”,见谁都说自己是做风投的, 其实一直专注恶意收购, 匡正没觉得意外, 他已经预判到了。
“萨得利正式公布了收购爱音集团的计划, ”段钊的语气紧绷,“同时宣布已经持有爱音12.8%的股份, 数目我还在核实。”
“好,我知道了。”收购与反收购的遭遇战, 正式明朗化。
段钊的电话刚断,段小钧打进来,劈头就是一句:“是他妈的代善!”
匡正毫无波澜,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让代善放马过来,人家却不跟他玩明的,早在暗处搭好了弓,瞄准他。
“难办了, ”段小钧比段钊还紧张,“代善到萨得利之后把把开大牌,从没失过手,他发布收购计划,市场会起反应的!”
代善曾是金融街上最好的操盘手,改行做了“公司猎手”,豪夺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时候放出目标,是要引各路投机资本下场,和他一起围猎,爱音面临的将是一场血腥屠戮。
放下段小钧的电话,微信提示开始往外跳,是段汝汀,她建了个群,群名叫“同气连枝”,匡正第一个进群,接着,段小钧、段钊先后加入,几分钟后,应笑侬的天女头像出现在成员列表,他的id很凑巧,叫“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正是在这个群里,段家的管理架构初步成型,在匡正的主持下,段家成立家族委员会,以集团的名字命名,由应笑侬担任会议召集人,段汝汀担任决策执行人,段钊和段小钧分别作为协调人,制订了《家族宪法》,起草了《家族公约》,明确了段家近期的三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