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260)
前头小郝停稳车,回过头:“宝哥,到了。”
马路对面是上次那家采耳店,玫瑰色的门脸,宝绽走进去,恰巧,霍匪就在大堂,正给一位散台的客人掏耳朵。
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迎上来:“先生,一位吗?”
宝绽指着霍匪:“我等他。”
姑娘瞄一眼他的穿戴,热情地说:“先生,您可以先到二楼包间等,我们有铁观音、大红袍……”
这时霍匪下钟了,床上坐起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一头蓬蓬的卷发,红裙子,踩着锥子似的恨天高,拽着他的胳膊:“小伙子手法真不错!”
霍匪边收拾工具边笑着道谢。
那阿姨不撒手,缠着他问:“小伙子多大啦?”
霍匪也不拒绝,谎报了一岁:“十八。”
“那刚上大学嘛,”阿姨的眼睛亮起来,“和我儿子一边大,暑假啦,出来打工?来,阿姨照顾你生意,先加个微信……”
“霍匪!”宝绽喊了他一声。
霍匪回过头,不光他,整个散台区的客人都往这边看,前台的姑娘看宝绽不像来消费的,板起脸:“先生,私人事情麻烦私下处理,现在是我们工作时间。”
宝绽顶回去:“我买他的工作时间。”
姑娘当他是开玩笑:“先生,瞧您这话说的……”
宝绽掏出钱包,卡位上一排vip卡,他没动,抽出一沓现金,三千多块,轻轻放在桌上,转身上楼:“让他过来。”
霍匪到前台交工牌,那阿姨跟着一起,颤巍巍地结账,老大的不高兴:“有钱真是了不起,几分钟都等不了!”
霍匪在她的小票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撂下一句:“那是我哥!”
宝绽坐在大红色的按摩床上,西装脱了,随手搭在身边,阳光从身后的窗子照进来,像要把他融化,霍匪杵在门口,没进去。
“过来。”宝绽叫他。
霍匪耷拉着脑袋,别别扭扭:“有什么事,你说吧。”
宝绽拿着师傅的架子:“我让你过来。”
霍匪挪了一步。
“你这孩子,”宝绽严厉起来,“快点!”
霍匪于是蹭过去,宝绽一打眼,在他右手腕上看见一道新伤:“怎么弄的?”
“让云刀(1)刮了一下,”霍匪咕哝,“没事。”
宝绽盯着那道伤,拉起他的手:“回来吧。”
回?回哪里,那座富丽堂皇的戏楼?霍匪自问,他曾经属于那里吗?
“练功服给你做好了,”宝绽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我教你唱戏,让你读书,再送你出国留学,”他很认真,“我没有的,你都会有。”
他没有的?霍匪嘟囔:“你金枝玉叶的,什么没有。”
宝绽给了他两个字:“青春。”
霍匪不明白。
“我妈走的时候,我也是十七八,”宝绽笑了,苦涩,“我上大学,是师哥省吃俭用供我的,我打工,一个星期五十快钱,剧团最穷的时候,没水没电,我们在月光下排练,这就是我的青春。”
霍匪难以想象,像宝绽这样的人上人,也有那样艰难的岁月。
“我和你一样,在社会最底层挣扎过,不同的是,我有师哥,有朋友,”宝绽攥了攥他的手,“现在你有我了,我不会离开你,我会让你幸福。”
幸福,霍匪想都没敢想过的东西,猛一下砸在头上,让他发懵。
“只要你好好的,”宝绽很温柔,“踏踏实实唱戏。”
霍匪怕他的温柔:“我是社会人,背上还有条龙,你不怕我起坏心?”
宝绽笑了:“从你出去打架只是为了找一份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霍匪脸红了,老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有些局促:“龙……”
“什么?”宝绽没听清。
“龙,”霍匪重复,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紧张,“要不要洗掉?”
宝绽反应过来,他是觉得有纹身的人不该唱戏,怕自己身上这条龙给京剧抹了黑。
“为什么要洗掉?”宝绽反问他。
“啊?”霍匪说,“我怕他们……”
“他们是谁?”宝绽又问。
霍匪答不出来,宝绽告诉他:“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的喜好和你没关系,不要扭曲自己去讨好任何人,知道吗?”
霍匪懵懵懂懂,但还是点了头,“行,”宝绽摇着他的手,“那叫哥吧。”
“去你的!”霍匪不好意思了,一把甩开他,“你想得美!”
宝绽灿烂地笑着,拎起外套:“走,带我去看看妈。”
他们的妈妈并没葬在墓地,而是在殡仪馆的寄存区,因为寄存只要一点钱。
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写着她名字的骨灰盒占着一席之地,这里很热闹,人来人往,地上落着踩扁的菊花和各式各样的烟头,一个完全不适合凭吊的地方,宝绽却流了泪,霍匪揽着他的肩膀,把他用力搂紧。
宝绽原谅了她。
很简单,怨恨已随着逝者而去,留下的只有一点模糊的爱,供活着的人回忆。
从殡仪馆出来,匡正来了个电话,他今晚还是回不了家,战国红依然在跌,万融臻汇的损失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边缘。
去年十一月,雁翎甲和b.d.的一篇联合声明成功把战国红从分岔危机中拯救了回来,不过短短半年,三大账户却无法阻止一场非理性的抛售,改变的不是持有者,而是战国红本身,它从小社区变成了大市场,市场在乎的,从来只有利益。
匡正在来晓星的电脑前使劲摁烟头的时候,张荣到了,气势汹汹,一进贵宾室就指着他的鼻子骂:“姓匡的,你他妈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私银!”
他来兴师问罪,说明局势的天平已经倾斜,匡正有底了:“兄弟,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没敌意。”
张荣知道,但冷静不了,他已经失去了风火轮的控制权,不能再被割走更多肉。
“在商言商,”匡正说,“我不能为了哥们儿义气,放弃一笔好买卖对吧?”
这是张荣的原话,他碾着牙:“匡正,你跟我缠什么,你那战国红都快跌废了,万融臻汇的损失你坐牢赔吗!”
呵,匡正笑了:“代善告诉你的?”他挑起眉,“他一定没告诉你,他搞战国红加了多少倍的杠杆吧?他也没告诉你,卖得凶的都是欧美账户,战国红中国区、甚至整个亚洲都在挺着,我们还没认输!”
张荣曾经说过,他不想跟境外投行合作,因为他是个有国家荣誉的人,匡正抓的就是他这一点:“代善跟你说,战国红垮了你们就能赢?”他冷笑,“代善是什么人你未必清楚,但我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
是的,张荣了解匡正,他是个君子,但凶起来,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本事。
“退出吧,”匡正劝他,“还来得及。”
不能退,为了爱音,张荣已经砸了太多钱。
“出来混,”匡正拍拍他的肩膀,“有赚就有赔……”
这时贵宾室的门从外头撞开,匡正一愣,瞪起眼:“怎么不敲门!”
“老、老板,”是来晓星,“战国红……”
张荣倏地转过头。
“战国红上电视了,”来晓星喃喃的,像是难以置信,“中央台……”
(1)云刀:采耳的工具。
第212章 “宝绽我爱你!”
萨爽握着筷子, 一眨不眨盯着食堂墙上的电视,中央台正在重播昨晚的节目,报道的是虚拟货币战国红正面临的做空危机, 以及中国区玩家在这场灭顶之灾中坚守阵线,表现出的惊人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