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28)
沙发上放了一床浅灰色的被子,是林时予在陆以瑾洗澡的时候拿出来的,陆以瑾将它盖在林时予身上,仔细掖好,转身换了个方向,把林时予的小腿抬起来,半跪着看他的脚心。
有一个暗红色的月牙印,很明显是伤疤脱落后形成的。
陆以瑾心里刺了一下,眼里罕见地浮现了一丝从内心生发的难过情绪,俯下身去,用唇碰了碰伤痕。
然后把林时予的腿重新放回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以一个保护的、占有的姿势从背后抱着他,却没带任何情欲。
又想起林时予吃完汤面后,肚子好像不舒服,就把手移到他肚子上,隔着衣服帮他揉。动作又慢又轻,有那么一丝温柔的意味。
在林时予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四五分真心。
天刚蒙蒙亮,云边泛着很淡的鸭壳青,林时予被热醒了,鼻尖充盈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恍惚觉得抱住了什么东西,慢慢睁开眼睛。
发觉自己手搂着陆以瑾的腰,头埋在他怀里,贴得很紧,林时予僵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天空彻底亮起来,光线透过半拉着的窗帘,将客厅铺满。
林时予怕惊醒陆以瑾,慢慢地收回搭在他身上的手,往旁边撤开了一点,动作很轻地坐起来,拉开段距离后,去看陆以瑾的脸。
陆以瑾闭着眼,不做表情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天真可怜的样子,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也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
一个男孩子,怎么会那么爱哭?
林时予屏住呼吸,低下头,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鼻尖,又戳了下他的脸颊,才从被子里爬出去,去浴室洗澡。
浴室门有点坏,关的时候发出嘎吱声,陆以瑾倏地睁开眼睛,抱着被子坐起来。
第22章 哥哥,祝你得偿所愿
时间过得很快,黑板右下角的倒计时每天被擦去,又写上新的数字,重复了很多遍,终于走上了终结的道路。
第三轮复习彻底结束了,离高考越近,老师管得越松,到最后一个礼拜,不上课了,全部自习,让学生查缺补漏。
陆以瑾每天晚上都会去林时予那,有时候和他一起看书复习,有时候不看,忙着拦住蛋黄,不让它缠着林时予。
他们和好了,其实之前也不算是吵架,只有单方面的误解和不明所以的解释,而过程中的逃避、追逐、摸索与试探,在那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中,倾然融化。
林时予在给英语作文收尾,陆以瑾凑过去看了眼,等他写完,问他:“哥哥,你想考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等成绩出来了再说,”林时予盖上笔,看了陆以瑾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陆以瑾继续问。
林时予思考了一会儿,说:“学金融或者软件编程,也许是别的,现在还不能确定。”
“明天就要高考了,你有没有很高兴?”陆以瑾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盯着林时予看,又问。
林时予没回答高兴不高兴,将椅子朝陆以瑾的方向挪了一下,对他说:“高中和大学对我来说,应该没很大的区别。”
陆以瑾“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九点半,林时予有条不紊地把课桌上的卷子整理好,再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用的证件和文具,看了眼时间,叫陆以瑾下楼睡觉。
陆以瑾不走,手撑在桌子上,说:“哥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林时予将文具袋放进书包,扭头看他。
陆以瑾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揉成一团,把纸巾从左手放到右手,又将右手握成拳,让林时予过来吹口气。
林时予便吹了一下。
陆以瑾再摊开手时,手心空空如也。
林时予探过去看了眼,声音微微上扬:“挺有趣的。”
“还没结束,”陆以瑾又把手握紧,继续吹了口气,叫林时予猜里面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林时予想了一下,改口说,“一张揉皱了的纸巾。”
陆以瑾把手摊开,是一条手链,绳子是红色的,吊坠处挂着一条精致的小鱼。
“送给你的,背面有字。”
林时予愣了一下,把手链拿起来。背面刻了“得偿所愿”,字体不怎么正,有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勾连处带着陆以瑾惯用的痕迹。
“哥哥,祝你得偿所愿。”陆以瑾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帮你戴起来。”
林时予手腕很细,绳子空出了一大截,戴好后朝陆以瑾晃了下手腕,动作和神情添了一点少年活泼的生气。
昏黄的灯光下,林时予朝他看过来,眼角眉梢带着浅淡的笑意。
两人对视的那刻,陆以瑾微微低下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
他想每天都送林时予一个礼物。
在近一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不断,等真正踏入了高考的考场,拿到语文卷子,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心情并非想象中的紧张激动,反而很平静,仿佛和之前任意一场考试没什么不同。
八号下午,收卷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让所有人停笔起立,大家都站了起来,教室里只听得见老师走路的声音和收卷时发出的摩擦声。
林时予垂着眼,眼神落在答题卡上被铅笔涂黑的一个个小框上,突然意识到,高中三年,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往外涌,林时予挤在人群里,无比焦躁,有人擦过他的肩膀,又有人碰到他的背,脚上还被踩了几下,走了一会儿,终于出了考场,人群四散开来。
校门外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林时予走到人少的地方,发了条消息给陆以瑾,说他考完了。
班群里极其热闹,都在讨论着晚上的毕业酒会,连几个平日里比较内向的男生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点评着订好的ktv环境。
何欢发了条群公告,让分散在各个考场的人现在回教室集合,然后一起去酒店参加毕业酒会,酒会是何欢组织的,他是班长,性格又好,一向是一呼百应。
林时予在群里跟着队伍发了句“收到”,见陆以瑾还没回他,关上手机,打了个车回学校。
他到的时候,教室里吵得不行,复习期间的沉闷一扫而空,大家或坐或站,兴奋地聊着考试,聊最近遇到的八卦,聊暑假的规划和以后的生活。
等了一会儿,目测人全齐了,何欢站上讲台,敲了下黑板,说包的大巴在校南门等着,上车了先别走,得点个名,确认没人落下。
然后举起手,用力挥了一下,笑着喊:“现在出发。”
车发动了,后座有人起了个调,是张震岳的《再见》,声音不大,但在狭小的空间里能听得一清二楚,慢慢地,越来越多人跟着应和,最后变成了大合唱。
“别玩了,跟着一起唱。”何欢被此时的气氛搞得有点伤感,见林时予一直盯着手机看,用手肘怼了下他。
林时予关上手机,没跟着唱,头抵在车窗边,安静地听着歌声。
到了酒店,服务员早早在门口候着,等大巴停稳后,把队伍领向电梯,带到精心布置好的三楼。
整个毕业酒宴,林时予仿佛游离在喧闹的世界之外,没有一圈一圈地敬酒,没有忍不住的眼泪,也没有任何情感的宣泄。好像今天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又恰好撞上了这么一群人,然后情绪平稳地给自己的一小段生活画上了句点。
何欢在舞台中央拿着麦克风声泪俱下地念着主持词,煽情到让不少人开始鼻酸。林时予坐在最靠角落的那桌,背几乎能挨到墙,周围的脸都是熟悉至极的,但依旧夹杂着陌生感。
桌上的人吃着菜,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天南地北地聊个不停。酒开了很多箱,红、白、啤混着喝,平日里同学们若有似无的隔阂,在酒精的作用下,顿时消解得无影无踪。
有人和林时予搭话,他礼貌地应了几句,又引起更多人接过话茬,说他是只可远观的高冷男神,不爱搭理人。
林时予放下筷子,除了努力压制住的烦躁,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