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50)
林时予仰着脸,睫毛沾了水,湿淋淋的,不停地颤动。
他突然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很累的事。
肖辞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陆以瑾和林时予之间的事,紧张得隔三差五来找林时予,暗戳戳地讲陆以瑾的坏话。
“那个陆总好坏的,”肖辞扑闪着大眼睛,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时予,“他最近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科技公司,短短一个多月,就把竞争对手打压得破产了。”
肖辞尽力做出凶狠的表情:“听说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
林时予给他泡了杯热茶。
肖辞端在手里,啜了一口,抬头望着林时予,小心翼翼地说:“时予哥,你别理他了,他欺骗你感情。”
“何欢跟你说的吧?”林时予问。
肖辞点了点头,观察林时予的神色,连忙补救:“你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
林时予没说什么,问肖辞:“你大学没课吗?怎么最近这么有时间?”
“这学期结课了。”肖辞说。
等肖辞喝完手里的茶,林时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刚想叫肖辞早点回家,肖辞立刻开口:“我还想再喝一杯,好渴。”
林时予默不作声地给他添了第三杯。
杯子又空了,肖辞黏黏糊糊的不肯走,林时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是啊。”肖辞脸红了,回答得有点磕磕绊绊,
林时予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别喜欢了,我不值得。”
肖辞脸唰一下白了,不死心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林时予随口说。“那种比我大五六岁,成熟精英型的男人才能吸引我。”
肖辞丧着脸想,这下没机会了,又转念一想,那陆以瑾也没机会了,或多或少给了他些许安慰。
肖辞磨磨蹭蹭地往玄关处走,眼神时不时飘到林时予身上,当即决定走日久生情的路线。
“那我们能做朋友吗?”肖辞问。
林时予手搭在门把上,微微点头:“可以。”
门一开,就看见了站在对面门口的陆以瑾,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袖睡衣,赤着脚,倦倦地打着哈欠,隔了段过道的距离,一瞬不瞬地望着林时予。
肖辞吓了一跳。
林时予见肖辞呆在那里,轻声说:“早点回去吧。”
肖辞眼睛来来回回看他和陆以瑾,没动。
林时予怕冷,穿的长袜子,袜子穿久了变得有点松,随着走动掉下去,露出一小节清瘦的脚腕。
陆以瑾大步走过来,单膝跪地,给他把袜子拉上去。
肖辞抱着手,趾高气扬地说:“时予哥喜欢比他大的,你没机会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陆以瑾眼都没抬,“小孩,你成年了吗?来这找父爱?”
肖辞气死了,想骂他又怕被打,就向林时予告状:“时予哥,他说你老!”
陆以瑾动作太快了,等他将袜子弄好,林时予才反应过来,林时予冷着脸看了眼陆以瑾,让肖辞赶紧下楼。
肖辞“哦”了一声,往电梯口走。
陆以瑾站起身,又碰了下林时予的脸颊:“哥哥,你脸好冰,怎么不开暖气?”
肖辞听见这称呼,目瞪口呆地回头,眼见着陆以瑾不干不净地摸了摸林时予的背,又往下揽住了他的腰。
“你乖一点,”陆以瑾下巴抵在林时予头顶,小声威胁道,“不然我就在他面前亲你。”
林时予没挣扎,肖辞收回目光,失魂落魄地进了电梯。
对面门没关,蛋黄悄无声息地跑出来,在林时予脚背上躺下,熟练地撒娇。
陆以瑾放开林时予,不高兴地说:“以后不准让别人去你那里。”
林时予只觉得疲惫,整个人散着,一句话都不想讲,他蹲下来抱了抱蛋黄,然后默然地转身回去。
陆以瑾跟着他走到客厅,林时予也不拦,陆以瑾将台面上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又收拾了一下沙发上堆着的毛毯,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陆以瑾搬到他对面不到一个星期,林时予开始抗拒出门,整天待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就连每次关卧室门的啪嗒声,都能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过了半个月,《风止》到了最后预热阶段,林时予要参加首映式,飞到了南城,配合剧组做宣传工作。
首映式在当地最大的影城,肖斯景来得最早,跟主持人沟通后,在群里发消息,让所有人确认清楚流程,关于记者提的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也进行了相关的叙述。
林时予理了一遍重要的信息,就安静地待在后台,等首映式开始。
八点半的时候,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过程跟林时予之前参加的没什么不同,片花放映结束后,主演们上了台,林时予中规中矩地和观众互动完,又听了特邀嘉宾献唱。
十一点结束,林时予跟肖斯景和主办方打了个招呼,准备回酒店,小赵在前边给他开路,差点没挡住粉丝的生扑。
林时予停下来,摘了口罩,给粉丝签名。
酒店离影城只有一公里左右,在路上就耗了大半个小时。
林时予刷卡进房,五星级的酒店,到处都精致奢华,但有一股生疏的味道,林时予站在窗边看夜景,突然特别想回星洲湾的别墅,在那张睡惯了的床上窝着,什么也不干,就闭上眼睛躺在那里。
小赵接到消息,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见林时予好端端地站在那,松了口气。
现在太晚了,林时予没打算让小赵跟他一起熬夜,只是告知小赵他的决定,怕小赵明早没见到人会担心。
小赵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林时予买了机票,连夜飞回去。
凌晨三点二十,林时予到了星洲湾。
按下开关,花园里橘黄色的落地灯亮了,林时予沿着长廊慢慢走进去,花园一周有人会来打理一次,丝毫不显杂乱,原先种美人蕉的地方,现在铺满了鹅卵石。
一楼很暗,林时予只开了一盏壁灯,灯嵌在楼梯拐角处,把林时予的身影拉得很长,极具夸张的变形,将落寞的意味也跟着放大。
林时予如愿以偿地躺在了熟悉的床上,却压根没有睡意。
失眠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林时予越来越清醒,干脆睁开眼睛,盯着从外边透进来的微光走神。
翻了个身,胃里倏地抽了一下,紧接着,细密的灼烧感涌上来,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林时予蜷起身子,深呼吸几口,试图减缓痛楚。
胃好像被勒着捏紧,疼痛持续不断,怎么缓也缓不过来,他钻出被子,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胡乱翻找。
东西落了一地,但没有胃药。
许久之后,林时予出了一身冷汗,精疲力尽地仰躺着,胃痛没那么剧烈了,不间断地刺痛,又涨又闷,好在还可以忍受。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林时予就起来冲了个澡,然后去了影音室。
影音室的地面上铺着毛绒绒的羊毛毯,踩上去没有声音,蛋黄的猫爬架没扔,搁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旧了。
林时予已经看过了一遍《风止》,丹姐给了他资源,上次也是在这看的,后台自动保存了。
林时予懒得再找别的,直接按了放映。
双人沙发有点大,他从上面滑下来,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看。
戏剧性的开头,狼狈不堪的经过,两败俱伤的结尾。
电影片尾有一句独白: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林时予眼皮颤了颤,捂住了左腹。
不知怎的,这一瞬间,所有情绪都没有逃过去,在经年累月、不眠不休的叠加中,猛然爆发。
林时予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用手遮住了脸,没有发出声音,小臂微微颤抖,用力咬着指节。
他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在十三岁,费尽心思联系到他爸,却发现他爸不理他,立刻改了联系方式的时候;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俞妙像丢一个垃圾一样把他丢掉的时候;在二十一岁,听见陆以瑾说只是玩一玩的时候,他全都没有哭,冷静地强迫自己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