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夏:“……”
杜夏不敢再动,任由托尼老师摆布自己的头发。托尼老师没怎么剪他后面的头发,但修剪了鬓角,杜夏看向镜子,有那么一瞬间也不敢相信镜子里及肩长发自然打卷的人是自己。
“肌肉男已经过时了,现在的女孩子更喜欢你这种有点忧郁气质的。”整完活后的托尼老师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杜夏扯扯嘴角,说他今晚是去同学会,不是相亲。
“那更要注意形象了!”托尼老师是人精,最会说漂亮话,打包票杜夏今晚绝对魅力四射,迷倒众生。
托尼老师问杜夏是否满意自己的服务,杜夏不敢不满意,又赶时间,头发吹干后没再做后续护理,问托尼老师要了根头绳后就走了。
该省的钱还是要省,杜夏随后坐了四十分钟公交转地铁来到市中心的某个星级酒店。成年后的同学会是成功人士秀优越感的高光时刻,今天这顿饭就是某个鞋业公司的老板请客,不用其他人掏一分钱。
杜夏根据微信群里的讯息来到包厢。他确实迟到了,但有人比他更迟,那张酒桌还没坐满,杜夏还有位置可以挑,原本想坐最靠边的地方别引起注意,那位老板从他进门起就眼睛一亮,一定要杜夏坐自己边上。
杜夏受宠若惊,乖乖坐下听那位老板同自己续旧情。这位陆老板也算是“农二代”,父母亲人生下他将他托付给老人后就去蓉城的鞋厂打工,积累第一桶金后创业翻身当了老板,原本也只是小打小闹,还好这位陆老板成绩不行,没考上普通高中,十六七岁就来蓉城接班,抓住了劳动密集型产业转型的时代机遇,于是有了今天的规模,在全班四十多人里资产排名第一。
杜夏大概是三年前被当年的班长拉进这个同学群的,平时也不关注群里的消息,到了今天晚上才知道,他们班竟有一半的人都在蓉城,有的是初中毕业后直接来蓉城在小工厂里打工,有的高中毕业后再来这里的大工厂里打工,也有的考上蓉城的大学,读完后留下来去写字楼里打工……就在各位打工仔姗姗来迟之际,本次饭局最稀罕的人物风尘仆仆而来,陆老板亲自下楼去迎,迎来的果然是位“大人物”,入场后全体起立,都想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老师。
“坐,你们的位置哪有我的好,都坐!”陆老板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大家曾经的班主任,自己坐在杜夏的另一边。他给同学们介绍,陈老师当年支教了包括他们在内的两届学生,然后就被调回老家的高中,这次专程从北方赶过来,明天一早的飞机就要走。
陈老师确实是稀客,很多学生逢年过节回母校看看,能和其他任课老师都碰上面,就是再也见不到调走的陈老师。有学生敬酒的时候问陈老师行程怎么安排地这么近,都不给他们机会好好招待,陈老师说他现在教得是毕业班。现在离高考不到六十天,学生们星期六天都要补课,他作为语文主课老师,请假很不容易。
“那真的太难得了。”众人挨个给陈老师敬酒,陈老师每次碰杯后很文雅地只抿了一小口。杜夏是最后一个,他特意站起身,双手捧着杯子,陈老师也特意满杯,打趣地说,也没有那么难,夏天的风一吹,他就来了。
杜夏赧腼腆一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就默默地将酒一饮而尽,并没有细想陈老师是否在一语双关,话里有话。上菜后别人都在边吃边聊,陈老师的目光频频落到杜夏身上。他们得有十二年没见了,而他当年支教的学生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杜夏。
陈老师补不免陷入回忆,记得杜夏这孩子每次上课,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满都是渴望,渴望知识,也渴望课后的饭菜。那眼神谁见了都会心疼怜爱,在他书包里塞些铅笔和吃食,但他明明那么饿,笔留着自己用,牛奶从来都舍不得喝,要带回家给弟弟喝。
杜夏对弟弟是真的好,这一点陆老板也可以作证。本场蓉城同学会唯一的遗憾是同学里混得第二好的那位并没有来。那人毕业后进互联网企业当程序员,工资很高,也在蓉城买了房。初中的记忆太久远,大家都记不清,有人说他当年是全班第二,也有人说是全班第一,陆老板一锤定音,斩钉截铁说初中时代的班级第一明明是杜夏,不然他不会专门跑好几里山路去杜夏家里借作业。
学生时代已经过去了,糗事全都成了趣事。陆老板说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和杜夏当过前后桌,每年寒暑假,他都会在假期结束前三天来找杜夏,问他借所有的作业回去抄,杜夏不是个会拒绝的人,他再说些好话卖个惨,杜夏就答应了,唯有一次杜夏去田里干活去了,家里只剩下那五六岁还没半个陆老板高的弟弟,小陆老板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找到杜夏的作业就要带走,杜夏的弟弟呲牙咧嘴地把他拦住,不许他走。
“我刚开始把他当小孩,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丢了句我和你是同班同学就准备走,但他不信,就是不让我走,说那是你的东西,谁也不许拿走。”
陆老板对着杜夏冷峻不惊,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我寻思着吧,我和你弟体力岁数差那么大,他根本不是我对手,谁知他见我执意要走,跟条小狼狗似得扑过来,一口咬上我的手臂。”
陆老板说着还把曾经留有杜浪牙印的手臂抬起来,绘声绘色道:“好家伙,还好他当时正在换牙,不然我真怕他把我的肉都咬一口,我被吓得啊,当即扔下作业就跑了,作业没得抄只不过是被陈老师批评两句,你弟是要我命。”
陆老板“嘶——”了一声,很难不让人感同身受当初的剧痛。杜夏连忙道歉,陆老板连连摆手,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他要是等杜夏回来再当面借取,杜浪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不过从那以后啊,我就再也不管去你家了。”陆老板乐呵道,“都说孔融要让梨,哥哥要护着弟弟,你们杜家刚好反过来,那伤口深得啊……我爸妈还特意带我去打了狂犬疫苗,都不相信这是人咬的。”
陆老板没有贬损杜浪的意思,实在是这段经历和那伤口一样,刻骨铭心。一个女同学听完后也隐隐想起了什么,“杜夏当年成绩确实很好的样子, 他初三最后几天,突然没来上学,我记得……陈老师还专门去了好几趟他家,想把他劝回来中考来着。”
“都是过去的事了。”杜夏的社交能力还是不太行,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开口,不是很想旧事重提。陈老师会意,看向杜夏,欣慰道,“见你现在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同学会又成了能言善辩者的主场,杜夏就算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也只会倾听,附和着陪笑。期间他能感受到陈老师的目光,有时候他也会看过去,陈老师一笑,眼角的皱纹会很明显,不再是记忆中弹吉他带他们唱歌的支教老师,而是教学经验丰富的高级教师,粉笔灰落在头上染白了一部分头发。
陈老师问杜夏在蓉城做什么工作,杜夏也没藏着掖着,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诩是不入流的绘画民工。陈老师没嘲笑他,而是肯定和鼓励,伸手放在杜夏的肩膀上,不管是动作还是眼神都透露着不掺假的真情,实感到甚至有些暧昧。
“我还记得你们班以前写的一篇命题作文,叫《我有一个梦想》。我做过统计,绝大多数人都想当画家,其次是作者,老师,科学家……”
陈老师说出的话又是再正经不过的,像是在给学生上课,课的内容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当年支教过的学生们都长大了,尽管大部分人囿于出生,没能摆脱贫困的家乡,但还是有凤毛麟角成了文案工作者,在培训机构做幼儿教育,拿到全额奖学金还在念博士研究生……
“但只有你,只有你在画画。”陈老师的手指隔着衣服抚摸杜夏的锁骨,像是很为他高兴,“只有你实现了曾经的理想。”
第20章
陈老师对仿制画的性质心知肚明,知道杜夏并不是那种画家,但还是由衷地赞许杜夏,肯定他的职业和工作。杜夏心里一热,更没理由躲闪开陈老师的触碰,陈老师也没刻意地去摸索,很快就收回手,很是漫不经心,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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