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外,有僧人在赠予来往的游客祈愿符,寓意是结缘八方香客,加持护佑于缘者。
方知潋也得到了一张,他向和善的僧人道了谢,去了一旁的凉亭坐下。
愿望只有一个,不需要多加思考。方知潋首先写下宋非玦的名字,一笔一划,尤为认真。
庙宇的右侧是一大片竹廊,绀积寺的祈愿符向来不挂在树枝上,而是挂在长廊的竹枝间。赭色的祈愿符并着苍绿的竹叶,显出软质的腐朽。
方知潋把祈愿符系在齐顶的竹枝上,闭上眼,一如在庙宇里那样虔诚地祷告。
他像一个朝圣的信徒,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这么多年,是愚钝还是欺人自欺都无法言说,只知道勤勤恳恳地当个好人,有朝一日才能重新遇上宋非玦。
临下山前,他们在绀积寺边上的面馆一起吃了两碗素面,祝闻把求的香囊给方知潋看,还建议道:“你不然去请个转运珠手串,我听不少人说这个寺庙还挺灵的。”
方知潋碰了一下空荡荡的手腕,摇了摇头,说算了。
下山的路多是小道歧路,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下走,方知潋忽然问:“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我又没有前男友。”
“假如你就是那个前男友呢?”
“站在我前女友们的立场上考虑的话,”祝闻略微思考了一阵,才郑重其事地回答,“应该是……像死了一样吧。”
方知潋动作一滞,好在祝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得看是怎么分手的了,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语吗,好聚好散,再聚不难。”
“……有这句俗语吗?”方知潋迟疑地问。
“有啊。”祝闻摸了摸鼻子,回答得也不是很肯定。
方知潋暗暗掐了一下指尖,过了几秒,又问:“如果,散得不好呢?”
走在前面的祝闻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了,语气轻佻,说不清是认真的,还是插科打诨。
“好聚好散再聚不难,重点是好散吗,是再聚啊!你管他难不难的,难你就不聚了吗?”
他还没说完,又举了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例子:“像我,都说高考是罗马大道,那我年幼无知考了三百分掉水里了,也不能一辈子就待水里吧,抖抖水上岸继续走啊。”
不等方知潋品出个中意思,祝闻已经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再说了,像死了一样,那死就死呗。你没看过恐怖电影吗?当然是做鬼也不要放过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不出正月都是年,店铺基本上都还没开门,一条街尽显萧条冷落。杨树赤裸的枝桠扎进天幕,只余地上的枯枝败叶与行人擦肩而过。
车行在一排路边小店中的尽头,平日里顾客就不多,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了。
阿锐乐得清闲,全身裹得厚厚地卧在长藤椅上,时不时抓两颗花生糖去吃。左耳边是不知道哪个店里大声公放的流行歌曲,右耳边是游戏里喧杂的音效声响。
他打游戏打得专心致志,连方知潋进来都没发现,直到打完一局,阿锐放下手机一伸懒腰,才看见方知潋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有多久了。
“哥?”阿锐连忙把游戏界面关了,“你站门口干嘛呀,快进来。”
方知潋笑了一下:“我也刚来不久。”
阿锐把藤椅上堆着的东西一推,给方知潋腾出来了个位置坐下,又把电暖炉抱来了,正面朝向他。
“宋非玦呢?”方知潋扫了一圈周围,状似无意地问。
“刚走,送货去了。”阿锐大概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没多说,又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把果盘扒拉过来,示意他吃开心果。
“哥,你那车还差一个零件没配着,等过两天出了正月才能提。”
方知潋说:“我不着急。”
“那就行,我就怕耽误你的事。”阿锐轻松了一些,把电暖炉温度调高了,瞄了一眼方知潋,忽然小声问,“哥,我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你多大了啊?怎么看着比我还年轻,我这个哥是不是叫倒了?”
方知潋一怔,他今天穿了件羊绒大衣,里面搭了身浅米色开衫配水洗牛仔裤,完全是为了坐飞机舒服,但看起来显得年纪很小,像懵懵懂懂还没走进社会的大学生。
“我都二十六了,”方知潋哭笑不得,被十七八的小男孩儿暗暗夸年轻实在不知道是该说欣喜还是荒诞,“你呢?”
阿锐说:“那你还是我哥,我十七。”
光照让周围的热辐射升温,方知潋不自觉地放松了点,他问:“十七岁,不是还在上高中吗?”
“我上的是职高,没什么劲儿,毕业了出来也是干这些,还不如早点工作早赚钱。”阿锐老神在在地说,“学历现在根本不重要了,有能力才重要,宋哥不也没上过大学,现在照样过得好好的。”
方知潋没有接话,他把手心朝上,像是畏光似的,虚虚搭在额间,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他当年参加竞赛,能保送Z大,”方知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高考是市理科状元,半只脚迈进T大。”
但差了那么一点。
零碎的新闻报道以片段的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生硬无机质的声音在播报:“近日,临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网络热议的高考状元杀人一案做出二审判决,撤销原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宋某有期徒刑六年……”
宋非玦的人生从来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方知潋想,这是多荒谬的一场迷宫游戏,它设了重重陷阱,把每一个通向圆满结局的路都堵死了。
阿锐也愣了一下,显然是从没听宋非玦提起过这段,想了想道:“太酷了!所以宋哥拒绝了Z大的保送和进T大的机会,直接出来闯荡社会了?”
酷?
方知潋没有想到阿锐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概括宋非玦的十八岁,他摇了摇头,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干脆换了个话题。
“你们车行还有送货的跑腿业务?”
“我们车行?”阿锐没反应过来,“没有啊。”
“你刚才不是说宋非玦去送货了吗?”方知潋反问。
阿锐有点迷茫:“那是宋哥他们公司的文件啊,跟车行有什么关系……”
方知潋也是一副怔然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几秒,方知潋终于明白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你们车行的车托。”
“怎么可能,宋哥的摩托车常年停我们行里,算是半个客户了,”阿锐脸抽了两下,“都什么年代了,干车托,不早饿死了……”
方知潋打断了阿锐:“那他现在在上班?还是开公司了,在哪个公司?”
“你猜啊,”阿锐还卖上关子了,他从头到脚把方知潋打量了一遍,忽然语出惊人道,“哥,你是不是想追宋哥啊,怎么这么关心他?”
话里话外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好奇的探究,也有。
沉默了几秒,方知潋干脆地承认了:“是,我喜欢他,所以我想追他。”
阿锐只是多疑他常提起宋非玦,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方知潋倒真承认了,恍惚了两秒,下意识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我想追他,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阿锐噎了一下,委婉道:“哥,宋哥他不喜欢男的,你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方知潋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阿锐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思不重,一套路就全抖出来了,“宋哥前段时间还和小秋姐约会呢,这两年也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过男的。哎,哥,你和宋哥真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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