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方知潋长了翅膀飞回十几年前,该阻止的依旧阻止不了,因为这场悲剧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他的位置。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旁观者,”宋非玦别开眼,神情松了松,“那个人大概是我吧。”
静了几秒,没有人再开口。
知了在窗外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聒叫。
宋非玦听见方知潋声音很轻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自己啊。”
他抬起头,侧目去看方知潋的表情。
方知潋看起来很不高兴,也许更确切一点来说是难过,嘴角撇下去,好像下一秒就快哭了。
但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话都还没说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只是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要再这么说自己了。”
“也不要说像那个人,”方知潋连宋聿名的名字都懒得提及,他正对上宋非玦的目光,“你们一点都不像。我不知道遗传学准不准,对不对,但你不是他,也不是旁观者。你很好,你只是你。”
方知潋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又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太生硬了,亡羊补牢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宋非玦却笑了起来,从眉梢挂上唇角,漾起的笑意比春风更明朗。
“嗯,”他摸了摸方知潋的脸,低声回答,“都过去了。”
夏天是最适配冰绿豆汤的,郁姨一手好厨艺无处发挥,只好给他们煮了点绿豆糖水。
宋非玦出去帮郁姨冰绿豆汤,方知潋在房间里瞎转悠了一会儿,也准备出去了。
这个房间郁姨偶尔会住,算不上宋非玦真正的房间,也因此,方知潋没能找到太多关于他这八年在房间里的生活痕迹。
短暂停留的空档,温沛棠坐着轮椅进来了。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阿姨也没能好好招待你。”温沛棠摆了摆手,笑着示意来扶她的方知潋没关系。
“是我突然来打扰您了。”方知潋也局促地笑了。
温沛棠当然否认了,拉着他的手坐下开始闲谈。
方知潋不好盯着温沛棠一直看,只有偶尔谈话的间隙看上一眼。他发现温沛棠的确变了不少,说不去是气质还是神态,只是那双眉眼依旧温柔动人,有一瞬间,方知潋看着她竟然想起了Cara。
温沛棠没太提起以前的事,说的不少都是近来的事。她说最近在学着做羊毛毡钥匙链,想试试能不能卖一点减轻宋非玦的压力,还说郁姨的手艺,方知潋一定会喜欢。
当然提起最多的还是宋非玦,大概全天下的母亲都是说不厌的,方知潋听她说了很多宋非玦出来那两年的事。
“对了,还有照片呢,”温沛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不好站起来,只好麻烦方知潋,“小方,你看看书架那里,有U盘。”
方知潋应了下来,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找到,只找到张SD卡,他把卡递给温沛棠:“是在这里吗?”
温沛棠是不懂这些东西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摇了摇头,又递还给方知潋。
恰好电源插头一旁有转换插头,方知潋研究了一下,把转换插头插到手机上,又把SD卡插了进去。
他做这些时没想太多,但是等到SD卡上的视频蹦出来才觉得唐突了,后知后觉想起来问温沛棠:“阿姨,这个能打开吗?”
温沛棠似乎也对这张SD卡没什么印象了,闻言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让他随意一点,又出去了。
画面一黑,开头的几秒都是安静的。
“这段视频送给十年后的方知潋同学。”
方知潋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他认出来了这道声音是段嘉誉的。
但是这段视频为什么会在宋非玦的储存卡里?
屏幕上蓦然亮起来了,是黄昏的教室,十七岁的方知潋面对镜头还一脸尴尬:“段老师,你离我太近了。”
段嘉誉往后退了点,镜头画面也跟着晃。
“来,想对十年后的自己说点什么。”
十七岁的方知潋眼珠转了转:“段老师,我能出去自己录一段吗?你在我有点不好意思说。”
段嘉誉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别把老师当外人。”
画面里的方知潋又开始东扯西扯,好在段嘉誉对他们这些少年少女的小心思明镜似的,揶揄地笑了笑,还是把摄像机递给他了。
他好像实在不太适合学摄影,方知潋在心里想,摄像机到了十七岁的他自己的手上,晃得比段嘉誉还厉害。
一段乱七八糟的上楼视频过去,镜头已经重新换上了教室。不过不比刚才教室里的空旷,方知潋拍摄的视角显然是在后门,这间教室里坐满了学生。
十七岁的方知潋敏感只多不少,他没有拉近镜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拍摄着以宋非玦为中心的背影们。
“咔嚓。”方知潋听到镜头外的自己很小声的配音声。
然后又是一段下楼的视频,段嘉誉还在教室里等他,一见人回来了,了然道:“拍喜欢的女生去了?”
画面肉眼可见地颤抖一下,方知潋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心虚地否认:“没有啊。”
段嘉誉见多了,只是打趣地笑起来,没拆穿他:“好了,最后录个总结语,整整校服。”
镜头重新对准方知潋。
方知潋看见画面上十七岁的自己对着镜头笑了,眼睛弯弯的,校服领子照样是歪的。
十七岁的他对着镜头,隐晦又莽撞地表达着真诚的爱意。
二十六岁的方知潋,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张半插在转换插口上的SD卡。
厨房里器具碰撞的声音不断,郁姨招呼方知潋过来吃刚洗好的樱桃,恰好温沛棠叫她,她用围裙擦了擦手,赶紧过去了。
宋非玦打开冰箱最上层,绿豆汤的冰块还没冻好,附着一层摇曳不平的水光。
方知潋蹰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郁姨和温沛棠还在另一个房间的交谈声,慢吞吞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宋非玦的腰。
空调刚开不久,室内气温还没下去。方知潋却不嫌热似的,手臂箍得很紧。
“怎么了。”宋非玦顿了顿,偏过头看方知潋。
“没怎么。”方知潋把嘴唇贴在他隔了一层布料的背上,一下一下偷偷地亲。
厨房里始终萦绕着一阵奇怪的青柠檬香味,大概是期盼的感情发酵的味道,苦的、酸的、甜的。
“我只是突然发现,”方知潋抱着宋非玦,心跳在那一刻归于安稳的平静,“在我想起你的每一个瞬间,你好像也刚好在想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修一下这章
第七十六章
如果方知潋真的有尾巴,那他站在车行门口的那一刻一定会把尾巴翘高摇个不停。
可惜方知潋没有,于是他只能笑眯眯地把阿锐曾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我们配吗?”
阿锐双目呆滞,看看方知潋,又看看和他并肩的宋非玦,手里还拿着颗啃了一半的苹果,久久都没能答上来。
比起阿锐的反应,祝闻的反应显得平淡许多。
“我早就看出来你俩有猫腻了,”祝闻独自阔饮一扎冰啤,喝完抹抹嘴,拍桌道,“你居然愿意为了陪他去吃那家那么难吃的麻辣烫,而放弃了我们的烧烤!”
方知潋心想你看出来个屁,嘴上仍淡定道:“快点吃吧,别喝了。”
他们明天早上的飞机回燕京,还得提早绕路回去一趟接月牙,眼看就快到零点,祝闻却捂着一桌啤酒盖不松手了。
一听方知潋敷衍,祝闻不干了:“我就喝!”
耍酒疯的人闹起来没完没了,他们一直喝到铁板烧店快打烊。店主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看祝闻一会儿抱拳敬宋非玦重新改造成功,一会儿哭嚎着给女朋友打电话撒娇,忍不住连连称奇:“喝这么点啤的也能醉,人才啊。”
方知潋被祝闻吵得头疼,把板凳往外挪了一点,胳膊搭在塑料桌上,以防祝闻身体一歪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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