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矮个不是他们班的,每到午休就往一班跑,风雨无阻。
楚沉大致能猜到这两人心底琢磨着什么,那俩也没掩饰,捉弄的心思坦荡荡地写在脸上。
十几岁的少年把面子看得很重,开学前阴差阳错敲断了庄严的手臂,不痛不痒闹了这么些日子,估计这会儿是要拉他算账了,让他买饭是假,故意折磨是真。
事实的确如此,楚沉戴好帽子口罩,收了周帝泽递来的红钞,没走两步就被蔡迎港伸臂拦住了去路。
“啧,这位奇葩,大热天的你装什么佛罗伦萨洋气逼啊?”蔡迎港先是戏谑地看着他,随后又板起脸:“瞧瞧你这逼里逼气的打扮,这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黑社会来咱学校划地盘呢,快把帽子口罩摘了。”
他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留在教室啃面包、等外卖的五六个学生闻声禁不住捧腹,周帝泽更是当着他的面笑出了声:“你是地下通道里的耗子吗?见不得光啊?哈哈哈哈……”
笑声并不大,却莫名尖锐刺耳,这里面所有能呼吸的活物,此刻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就像是即将钻入火圈的猴子,一举一动受人摆布,还必须被迫接受外人的打量与奚落。
楚沉的脸皮倏然变得火辣辣的,心里兀地沉进一块巨石,沉到最底,使他连喘气都万分艰难。
三个人呈三角站位竖着,楚沉踌躇片刻,才说:“你要的饭我给你带,但是不要得寸进尺。”
“嚯——我得寸进尺?”蔡迎港指指自己,“哈哈哈”假笑三声,手机屏幕停留在昨晚拍的照片上,“凌晨一点,你和……”
这话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楚沉下意识瞥了眼方文淇的空座,一掌拍开他举手机的那只手,打断他:“我可以给你带饭,口罩也可以摘,但作为当事人,我希望你立即把这几张照片删了,以及,不要自以为是,开女生的玩笑。”
说完单手取了帽子口罩扔桌上,径直出了门。
“嘁,行啊。”蔡迎港也挺干脆,对着人远去的背影嗤笑一声,拇指一顿操作,几张照片刷地就没了。
这些天的云层都很薄,九月尾的正午,阳光仍然又毒又辣,热风绕过树梢密叶,徐徐拂上面颊。
楚沉刚出教学楼就开始冒汗,脆弱的皮肤经不住紫外线直射的攻击,起初还能忍受,他用校服外套遮挡着,后来不行了,汗水越积越多,慢慢的,等到回程的时候,那股细密地,仿似烈焰灼烧般的熟悉痛楚渐渐袭来。
到了教室,乍一接触空调吹出的冷气,与留在皮肤表皮还未散去的暑气相撞,冷热交替,就像刚经历火烤又被冻进冷冻柜一般,他彻底绷不住,脑子雾蒙蒙地炸了无数烟花,趴桌上就起不来了。
庄严陪乔峰去教师食堂吃了顿虚情假意不尴不尬的师生饭,好不容易赎回手机,一进教室就瞅见他前桌没骨头似的软在座位,脸直直埋在臂弯里。
“喏,严哥。”周帝泽见他回来,把桌肚里放着的一次性饭盒递给他,“你的午饭。”
“脆皮鸡拌饭?”这是庄严的最爱,小北街那家他去过无数回,熟悉到光闻味道就能闻出来。
“他家不是不送外卖吗,你特意出去买的?”
周帝泽神秘地笑了笑:“高四生买的,这人有把柄被我和菜刀抓到了。”
“什么把柄?”庄严看了看前桌微拱的背影,忽然想起蔡迎港发给他的照片。
“照片?”他问。
“是啊,菜刀已经跟你说啦?”周帝泽抓了抓头皮:“这事儿说起来还真就巧了。”他说:“这几天宿舍闹鬼,传得跟真的一样,昨晚上我俩睡不着,就跑出去打算抓鬼来着,反正也是玩儿,结果就在李园楼旁边的小花坛那儿撞见楚沉和你前女友了。”
十九中的宿舍楼门禁卡得严,大门却几乎从来不关,宿管是两班倒,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以防学生们半夜有什么突发情况。
没成想倒是方便了某些胆子大的情侣半夜幽会,更想不到楚沉这样的死人脸居然会谈恋爱,他俩当即就拍了好几张照片,由远及近,正面侧面都有。
“以后别这么干。”庄严蹙眉:“把照片删了。”
“已经删了,我可没留。”周帝泽见他脸色不好看,立即道:“菜刀也删了。”
不过他还是好奇:“严哥,你不是和他有矛盾么?我俩也是想给你出口气,找场子。”
“那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庄严咬了一口脆皮鸡,还是热的,酥酥脆脆特别香。他心情倏然好起来,见前桌后背耸了耸,身体蠕动了一下,他手指轻轻点上前桌的背脊,道:“谢了啊。”
楚沉没反应,身子也没了动静。午饭时间过了是午睡时间,平时这个时候除了一些走读生外,住校生大多都回宿舍了。以往楚沉也是回归宿舍大军的一员,今天破天荒地留在了教室。
起初庄严没当回事,他刷了会儿微博打了把游戏,后来觉得太阳太晒,起身打算关窗。
这片阳光是晒在他和楚沉中间的,他随意瞥了一眼好久没动过身的前桌,这一瞥,就瞥见了楚沉颜色深红的脖颈,这刺目的深红直蔓延到耳根。
“哎——”他拍了拍前桌,楚沉毫无意识地晃了下脑袋,露出小半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庄严伸手一探,烫得差点缩回手。
“喂,楚沉,你是不是发烧了?”他搡起人半截身子,楚沉的正脸红得简直触目惊心,脖颈处血管暴突,下巴和脸颊滚烫发红,脸颊上爬着几条尤其醒目的红色血丝,宛如蜿蜒的山脉般绵延,整张脸也汗津津地,仿佛浸在水里。
“我艹!”庄严吓一跳,脏话缩嗓子眼儿堵了会儿还是骂了出来,倒顾忌着教室里有人睡着了没有惊声大叫,他叫醒周帝泽,周帝泽一头雾水懵懵地揉揉眼睛,一见楚沉这情况也吓得不轻,两个人没多说,齐力把楚沉拖去了医务室。
第22章 病的不轻
医务室的女老师外表挺年轻,瘦瘦矮矮,鼻梁上架着副夸张的圆框眼镜,她用棉签沾了点水,蜻蜓点水般试探着按上楚沉脸颊的红斑。
“他这是严重的紫外线过敏,”研究片刻,她回头问庄严:“一直有病史吗?”
庄严顿了顿,摇头:“不清楚。”话落想起不久前帮候御打架那次,楚沉脸上似乎也出现过红斑,又补充道:“应该有,他这个样子,”他指着楚沉的脸,“我之前也见过。”
楚沉的情况不太乐观,血丝凝固成了块状红斑,耳根处有一小部分甚至开始发紫,他静静躺在床上,眉心拧着睡得极不安稳。
“就是被晒的,估计晒了很长一段时间,脸上出现斑驳的红色块,就是最直接的过敏症状。”女老师扔了棉签,把杯里的水倒了,又说,“既然有病史,就更应该多注意,他这样的皮肤情况,完全不能在阳光下长久停留,更别提暴晒。”
“暴晒?”庄严看了眼病床上意识昏沉的人,问周帝泽:“他中午干嘛了?”
“就去小北街帮我们带饭啊。”周帝泽也有些慌神。
“他就这样直接去的?”庄严看着他。
“嗯……他本来戴了帽子,被我和菜刀给扣了……”
“我艹。”庄严“啧”了声,恨恨地挥挥拳头,见周帝泽惊慌地躲了躲,到底没下得去手,目光落回楚沉干涸青紫的嘴唇上。
他一眼扫到女老师胸口的名牌,道:“上官老师,那他现在怎么样?大概多久能醒?”
“应该快了。”上官秀取了支笔,伏桌边写单子开药,然后回到病床边,手指扒拉了一下楚沉的右眼皮,接着右手探进被子,在楚沉硬瘪的肚子上按了按,“估计没吃午饭,看他这么瘦,肤质摸着又粗糙又硬,平常营养多半也没跟上,这次并发了轻度贫血,所以才晕倒了。”
“没吃午饭?”庄严这次没忍,毫不客气地抬起胳膊肘,一拐顶在周帝泽胸口:“你俩真他妈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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