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长得的确比他那蠢儿子聪明,一看就是经过事儿的,给人一种过分成熟的感觉,好在不强烈也不尖锐,单看着还算顺眼。
沉吟半晌后,他微不可察地松了脸色,妥协道:“随你,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庄显睿神色自若,没有半分不悦,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这下换楚沉愣住了,他走在林若萍后面,目光时而看向镜头,时而望向不远处那道瘦弱佝偻的背影,片刻之后,他绷紧的唇线变得平直,很小声地喊了一声叔叔。
大概全国沉迷游戏的青少年,有一半都会肆无忌惮地在网络上叫着庄显睿爸爸,周帝泽他们私下开玩笑也总以“我庄爸爸”开头,或许对于这种人来说,多一个人叫爸和少一个人叫爸没什么区别。
说实话他挺震惊的,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宠儿子简直宠得没边了,怪不得庄严当初用身份背景来强迫他的时候,那样有恃无恐。
这头的庄显睿对他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何其敏锐,一眼便睨出他沉静表象下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庄显睿没有拆穿他,从嗓子眼里“嗯”一声算是回应,接着把手机扔还给庄严,留下一句:“这天都零下了,乱跑什么?赶紧滚回房间待着去!”
“哎行行行。”庄严敷衍着应声,捧着手机赶在他爸前面回了屋。
……
新一年前后,全国有不少地区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深夜的人间更是大雪纷飞如絮,冰冷的雪体夹着风,漫天卷地卷至遥远的远方。
筑城隔壁省今年罕见地落了场暴雪,不知是不是沾到了光,筑城也在元旦收假的第二天断断续续飘了半天雪,房檐树梢挂着薄而剔透的雪霜,虽说覆盖的面积并不广,却美得纯白。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于是这学期待在学校的最后几天,博学楼的空调开到了后半个月的最大度数。
时光庸庸而逝,一转眼到了考试周,这次期末考是十九中的老师们自己出的题,难度相对市统考的半期来说降级N个档次。考试共分两天,头天语文理综,次日数学外语,考试时长按照高考的规格来。
考场也是打乱了重排的,文理科各班按各自半期考试的成绩来排学号,每个考场20到25人不等,单人单座,楚沉半期是毫无争议的理科第一,学号是1,考场就在一班本班,只是座位要从倒数第二排往前挪到第一排。
庄严则在应考当天,先是赶在开考前四十多分钟爬到四楼给楚沉送早餐,顺手在他那儿顺了支2B铅笔。
楚沉握着一盒某人强硬塞他手里的QQ星,心底瞠目结舌,面上波澜不惊地看着笔袋里的几支2B铅笔在三秒内被抢劫一空。
“谢谢哥了啊,先借来用用,一会儿中午请你吃顿好的。”周帝泽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我……”
楚沉张嘴想说话,一个字没吐完就被蔡迎港打断。
“别说了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蔡迎港单手撑着额头,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太久没认真考过试了,特么压根就没想起2B铅笔这个东西!”
楚沉:“……”
“给你留了两支,考语文够用了吧?” 庄严边挑了个小糖包想喂进他嘴里,边说,“中午去外面给你重新买几支?”
楚沉后撤身子,躲开他的手,冷淡的面容稍微显出一丝拒绝道:“够了,语文选择题很少。”
“哦。”庄严举着手,筷子上夹着的糖包发出淡淡的糖浆的香味,“别躲了,喏,必须把这个吃完。”
楚沉眉尖轻皱,没来得及拒绝,就听一旁的周帝泽啧啧吃味道:“太双标了,严哥,你真的太双标了!楚沉不吃你还上赶着喂,我呢,自己动手就算了,还得挨顿打!”
他在空气中翻转了一遍方才抢包子被庄严用笔头敲得发红的手背,“看看,我为了吃个包子付出了多少!我撒泼了啊!”
“你这是活该!特么二话不说上来就抢,你要是好好说话我能动手?”庄严没好气道,话音未落眼一瞥,就瞥见楚沉咬了包子后皱了下眉。
“怎么,不好吃?”他问。
楚沉摇摇头,“太甜。”
庄严点了一下脑袋,用筷子夹走了那个太甜的包子,“行,不喜欢就不吃,包子拉黑名单,下次不买这家了。”
蔡迎港两眼放光,“不喜欢都给我,正好我饿得快疯了!”
掐着时间盯着楚沉吃完早餐,庄严没再逗留,往楼下奔去,他手中捏着张学号三百开外的纸条进了二楼的倒数第三个理科班考场。
傻子都知道,通常排在倒数几间考场的,不是蠢人就是懒人,在一批硬件大致相同的懒人中间,这间考场的前10名顺理成章地成了奶人的血包,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碰上管理松懈的监教,一套选择题答案能从门口的1号传到最里间的25号。
当然,懒人只是懒,不是真的蠢,一套答案抄的人多了,部分人会故意抄错这题,有人故意抄错那题,还得巧妙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个着重体现在问答题上,答案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交白卷!因此几场考试下来,本该紧张的氛围丝毫没有,课间阿谀贿赂的场面倒是屡见不鲜,那十个人也得以体会了一把众人捧月的感觉。
庄严是这当中的一股清流,即便写有答案的纸条飞他眼皮底下了,他也是决计不乐意看的。他在这方面异常的倔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树要皮才能活,他要脸才能活。
而要脸的代价则是十分令人抓狂的,英语是他强项,语文瞎掰也能写几句,要命的是数理化生。
这几门科目对于庄严来说同天书无异,以至于他在考数学时苦恼得直接掰断了手里的笔,题目完全看不明白,甚至连他妈是哪里看不明白都不明白!!!
于是两天后,期末成绩公布出来的时候,庄严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脸面,刷地被现实磨得渣都没剩。
假期作业安排完毕,通知完返校时间,很快博学楼人去楼空,唯有庄严被数学老师点名,带去了教室办公室。
数学老师是位不苟言笑的女老师,姓汤,因为脸长得显小,皮肤又白,学生们私下都叫她汤圆。
此时汤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都气歪了,“整个年级一共就三个十分以下的,你倒好,在这三个个位数里还是最差的那个!你脑子有坑吧?还是压根没有脑子?我真是得谢谢你,让我在整个年级出名了啊,我现在觉得我的脸特别的热特别的滚烫!”
庄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老老实实背着手听训,他一向不主动惹女老师发火,何况这次确实是他有错。
他一度沉思,心想考试这东西细想不得,脸皮也要不得。周帝泽那傻逼说是考前去灵山烧了香,这回那货的数学竟然比他高出好几分,看来玄学有时候还是得信。
待汤圆发泄够,已经是半小时之后,她额外给庄严布置了一本练习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交给她。庄严捧着练习册出了办公室,楚沉正倚在走廊外的栏杆边等他。
庄严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几分钟前,汤圆指着他的试卷,手指险些把分数那栏刺目的5戳出个洞来。气得把他从头到脚批了个遍,从头到尾没压音量,楚沉应该全部听到了,庄严一和他对上眼就知道了,心说完蛋,这下面子里子全赔这儿了。
庄严眼一鼓,痛苦面具挂脸上,举着练习册遮住脸,企图从楚沉眼前遁走。
楚沉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人从他面前溜走,出声道:“你在干嘛?”见某人明显步伐加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好快步追上,叫了庄严名字。
庄严身体僵直一瞬,捧着练习册严挡着脸,企图拦住楚沉的目光,嘴里懊恼道:“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楚沉:“……我不瞎。”
两人一上一下站在楼梯口,沉默了会儿,庄严自暴自弃地收了册子,闷闷开口,“我是不是很蠢?”
楚沉扫他一眼,半晌叹气道:“是有点,不过还有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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