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这不人还没找到吗?”尹妙哉说,“你别小看我们群友啊。”她抱起了胳膊,瞅着筱满,筱满刷完了牙了,洗了把脸,走到了衣架前,叼着烟在五六件衣服里挑挑拣拣。尹妙哉有些不大乐意地说着:“必答那帖子下面一个新的回复里,有人说自己是爱琴海杀手以前的同事,还出来爆料,说什么当年他就觉得案子不是警情通报里通报的那个被击毙的林某冬干的,但是没人相信他,现在类似案件又出现了,不少以前的同事,以前也认识林某冬的人都来和他说,他们其实当年也怀疑过……”
她的话锋这时一转,声音低沉了:“你是不是不想去?”
筱满一看她,她那两颗黑漆漆的眼珠此时像老鹰盯猎物似的盯着她,十分锐利。筱满摇了摇头,对尹妙哉好一顿笑,手上拿起一只衣架,褪下衣架上的一件花衬衣,又弯下腰在地上翻了半天,翻出一条到膝盖的短裤子。他再度看向尹妙哉,摸了把后颈,说:“好热啊,我去洗个澡。”他还颇关心她:“昨晚睡得热吗?有蚊子吗?要蚊香吗?”
尹妙哉不搭理他,什么也不说,胳膊在胸前抱得紧紧的,五官也紧紧绷着。筱满就问了:“那也是你们群组里有人神通广大查到了林悯冬这个名字的?”
尹妙哉努努下巴,声音干巴巴的:“你感兴趣?”
“感啊,感,真的对这种变态连环杀手很感兴趣,还有啊,我想了一晚上,搜了以前的新闻看,确实警察当年出的通告很可疑,不符合他们办案的一贯流程,你说当年那么多案子报纸上也写啊,大家也都讨论啊,都猜这个是不是爱琴海杀手,那个是不是爱琴海杀手干的,怎么说找到了疑犯那也该抓回去审一审,也好给其他案件那些受害人的家属一个心安,就算他们要恨什么,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恨的对象了,情绪就有了个可以安置的地方了,你说对不对?”
尹妙哉的腔调没那么生硬了,急切也稍缓:“那你洗吧,洗完我和你详细说徐添的事。“
说完,她转身往楼下走去。
“好好,我很快的。“筱满笑眯眯地朝她的背影挥了挥手,去了浴室。他开了花洒,抽完了手里的烟,换了衣服裤子,从花洒下面接了些水,洗了把脸,找了根皮筋把头发绑了起来,也下楼了。
舞厅里开了空调,已经有人在跳舞了,音乐环绕,徐姐一个人舞着伦巴,看到筱满,冲着吧台的方向朝他一阵挤眉弄眼。尹妙哉正在吧台里切水果,她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头顶深棕色的短发假发。
筱满过去牵起徐姐的手,说:“我有事出去一下,麻烦您照看着点啊。”
两人跳起了伦巴,徐姐道:“我听阳阳喊她老师,他学校的老师啊?不用上班的啊?处多久了?”
筱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松开了徐姐的手,冲她飞了个飞吻,三步滑到了吧台前,尹妙哉恰好抬起头,在吧台上放下了一个果盘,伸长了脖子喊道:“徐姐,果盘给您放这儿啦!”她一瞥筱满,抬了抬眼梢:“我发了站内私信给他。”
“给徐添?”
尹妙哉拿了一只包子,一袋豆浆放到筱满面前。筱满打量着她,说:“你平时出门都是这样出门的?”
尹妙哉扶了下镜框,抓起放在水槽边的大包,掏出一盒名片,说:“这是你的。”她还给了筱满一台相机:“这也是你的。”
筱满一看名片,上面印的是:《中国法制周刊》记者,蒋淙。
“真有这么个人吗?”
“没有啊,这样我们就不算冒用他人身份了啊。”尹妙哉说。
筱满问她:“那你是谁?”
尹妙哉在大包里翻出另外一盒名片,打开了给他看——《中国法制周刊》记者,刑文婷。
尹妙哉压低了声音,道:“专帮学生偷印正版书的小店做的,现金交易。”
筱满笑出了声音,竖起了大拇指,提着豆浆包子和尹妙哉一块儿出了舞厅。尹妙哉开车,她继续和筱满讲述和徐添来往的事:“我私信他的时候就和他说了我是法制周刊的记者了,就说在做一个专题,想采访他,他说其实林悯冬死了之后,不少记者都找过他,林悯冬的后事是他操办的,他那时候很震惊,没多久也就从殡仪馆离职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情绪都一直很不好,不想和任何人再提起林悯冬的任何事,他就觉得那些记者都只是想来挖八卦的,没人真正关心林悯冬这个人,也就没有答应任何一个记者的访问要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认为当年犯下那些杀人案件的真凶不是林悯冬。
“到这个月,又有类似案件出现,他更坚定了这种想法,他还说,那天黄果子村的蓝色女尸的案子一出,他当天就接到了青市晚报一个记者的电话,想采访他,他正犹豫,这就又收到了我的私信……”
筱满咬了一小口包子,只吃到包子皮,他道:“然后你就主动提出你可以给他爆料费?”
尹妙哉道:“你是不是怀疑他的身份的真实性?你觉得他是骗钱的?”她道,“他说他认为我们法制周刊在全国的影响力比青市晚报大多了,”她嘟囔着,“我还没和他聊之前就想,要假冒就假冒一个名头比较大一些的杂志或者报纸……”
筱满努力咽下包子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笑着看尹妙哉。
尹妙哉指着后排的大包,说:“我查了当年和林悯冬一起工作过的那些人,有一些还弄到了照片,列了个表,回头见到他,核对一下就行了,资料都在包里。”
她还道:“青市第三殡仪馆2001年到08年,和林悯冬一起工作过的,且在08年离职的确实有这么个人,徐添,照片是他二十岁的时候参加大学篮球比赛的照片,有些年头了,不过能看清五官样貌,目前来说,我觉得他的身份没问题。”
筱满一时很困,放下了手里的包子,眼皮打架,模模糊糊地听到尹妙哉说:“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筱满自己惊醒了过来,他出了身冷汗,手里拿着的包子被他捏变了形,一看车外,就看到武林园墓园竖在路边的指示牌。车内开了交通台的广播,女主播正在说天气,青市傍晚可能有雷雨。
尹妙哉说:“快到了。”
筱满把包子放到了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望着前方,灰蒙蒙的空气笼罩着街道,笼罩着浅绿色的山脉,一大片乌云汇聚在一座山峰上。
“看来真要下雨。”尹妙哉往外看,问了声:“你不吃点东西吗?”
筱满刮了下鼻梁:“不饿,早上没什么胃口,”他一笑:“你们不会约在林悯冬的墓前见吧?”
尹妙哉说:“林悯冬葬在这里啊?你怎么知道的?”她道:“约在了里面一个烈士墓园边上的茶室见。”
筱满说:“我不知道啊,我猜的啊,听你的意思,这个徐添和林悯冬关系不错。”
说话间,他们就进了墓园,停了车,两人便找去了茶室。这墓园里冷冷清清,树比人多,筱满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鹅卵石走着。尹妙哉轻声说:“不会真的葬在这里吧?你看到了吗?”
筱满目不斜视,点了根烟。
到了那茶室,只有一个女服务员站在柜台里眼皮耷拉着,人摇摇晃晃的,似乎在打瞌睡。
尹妙哉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从一个包间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道:“法制周刊的?”
尹妙哉点了点头,和筱满一块儿进了那包间,马上那睡眼惺忪的女服务员就送来了两杯茶水和蜜饯小吃一类的东西。男人对服务员说:“没叫你们别进来。”
服务员应下便出去了。
筱满笑着和男人搭话:“您自己的店?环境不错。”
男人看着他手里的相机:“要拍照?”
尹妙哉说:“看情况吧,可能就拍一下我们这个采访环境,不用露脸。”尹妙哉拿出了一支录音笔,“录音没问题吧?再和您核对一下身份,您是徐添先生对吧,不介意的话,能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件吗?您对化名有什么意见吗?您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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