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可能,你的猜想是错的,开车出清水花园并且被路面监控拍到的人就是张立,根本不是什么木乃伊杀手。”
“木乃伊杀手?”
“嗯,说是为了和爱琴海杀手区分开来,记者取的,”晏伯远道,“不过,我觉得以张立这么周密策划,踩点,有意识地躲避路面监控的情况来看,他即便开车也不会取道清水大道,你记得吗?我们调取的18号,23号的监控里,他观察过清水大道上的监控的位置,其实他开车离开的可能性并不大,他的手机,保安帽子全都还留在监控室,而且褪黑素也还在宿舍里没处理掉,他肯定是想杀了人之后再回去的,只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晏伯远道:“这算现世报吗?”
赵尤在边上掰起了手指,道:“你再说‘可能’,我就真的梦回老周的课堂啦。”
晏伯远笑了,赵尤和他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破案就是寻找每一种可能性,就是否定每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
赵尤笑着沉默了,晏伯远又问他:“你想什么呢?又在琢磨什么呢?赶紧和我沟通沟通,分享分享。”
赵尤道:“我在想,为什么蓝心厂里的保安不穿制服。”
“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也算是制服吧,他们都有那个绣了‘保安’两个字的帽子啊。”
赵尤又说:“不知道当时买车是谁的主意。”他看车子在绕城高速路的景明出口下去了,问了声:“你不回市局?”
“不啊,回宿舍啊。”
“回宿舍干吗?”
“睡觉啊。”晏伯远白了赵尤一眼,“一队现在是要改制成机械战警队了?人人都不吃不喝不睡觉?”
赵尤说:“那你送我回明星吧,我拿车,”他抱起胳膊,闭目养神,“到了喊我吧,我睡会儿。”
第十四章 赵尤(下)
晏伯远没理会赵尤,直接开车回了宿舍,赵尤便自己打车回了明星小区取车。他开车到市局时,天已经亮了,这下完全能看出来整座城市已经步入新的一天了。市局的停车场里还很冷清,办公楼里也很安静,每一层都亮着灯,却没什么人,办公室的门全关着,楼道上的窗户全开着,湿润的风挂在窗台上,太阳已经开始撒播热量了。
赵尤进了一队的办公室,才踏进去就听到了一阵鼾声。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万晴天戴着一副有线耳机坐在电脑前,她看到赵尤,指了指詹轩昂的办公桌。赵尤伸长脖子往那桌子后头望了一眼,詹轩昂正侧着身子躺在一张折叠床上呼呼大睡。
万晴天扯下了耳机,问赵尤:“从宿舍过来的?”
赵尤问她:“今天你值班?”
万晴天指着电脑说:“对啊,正看监控呢,初步确定了,6月5号早上两点到六点之间从各区进入燕子沟的车,包括田可人名下的那辆马自达,一共34辆,出燕子沟的,一共30辆,数量倒是不多,但是因为该区域监控摄像头严重不足,还有深夜,监控画面模糊的问题,所有车子在燕子沟中的行动轨迹都没有办法很清晰明了地通过现有监控视频还原。詹队吩咐下来了,得根据燕子沟的地图,和现有的监控画面还原他们的路线。”万晴天打了个哈欠,舒展胳膊,道:“还要还原他们进出燕子沟前后一个小时之内去过的地方。”
赵尤想了想,说:“进出前后的路线,拉长到两个小时的区间吧。”
万晴天咳了一声,登时眼如铜铃,赵尤对她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眼药水和一包坚果零食去给万晴天,笑眯眯地问她:“给你泡杯咖啡?尹老师送我的有机咖啡粉,还是边老师给的普洱?上次你说挺好喝的茉莉花茶?”
万晴天抓着手里的耳机线,朝赵尤一拱手,苦笑着摇头:“怪不得伯远哥说最怕看您对他笑,您一笑,准没好事。”
“小晏这就纯属胡说八道了啊,”赵尤道,“我的意思是,你歇会儿,我这边看就行了。”他又拿了一包咖啡粉走到了饮水机边上,接了热水泡了杯咖啡,也是送去给万晴天。
万晴天谢过他,喝了口咖啡,撑着脸歪着身子,意兴阑珊:“您看白岚提交上来的苗瑞瑞和苏卫东他们的口供了吗?”
赵尤回到了自己桌边,开了电脑,点了点头,没接话茬。
万晴天沉声道:“你说,张立和田可人结婚那么多年,生活一直处于她的控制之下……你想啊,工资卡,驾照都被她把控着,说不定房子也不是他要买的,那地段,那户型他说不定不喜欢,说不定,去苏卫东的工厂工作也不是他想要的,说不定,连孩子……”她皱起了眉头,“他们是奉子成婚,对吧?苗瑞瑞说,那天她被张立送去医务室之后,厂里就出现了他们两个搞小三的谣言,她一开始还觉得特别对不起张立,还去和他道歉,后来问了几个人,她也是个倔脾气,就想追溯谣言的源头嘛,就发现是保安队的几个人问张立她怀孕的事情,还开他玩笑,说孩子是不是他的,不然他这么积极干吗。张立没有否认,不过当时她也没起疑,以为是苏卫东让张立替自己背锅,她也没多过问了。”
赵尤打开了詹轩昂分享的视频文件和一份列有三十四辆车子牌照和车主信息的列表,车辆信息按照它们进入燕子沟的时间先后顺序排列。赵尤看着那列表,那边厢,万晴天还在说着:“苏卫东说从头到尾他都没和张立提起过自己和苗瑞瑞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张立为什么不解释。可是后来,他又说他特别能理解。他说,就是那种被人控制了一辈子,总算找到一个喘息的机会的感觉,我看是他最近和他老婆闹离婚闹出来的感悟。
“他还说,他怀疑张立早就想离婚了,是他那外甥女不肯,而且你看啊,张立出轨的事情连他们小区的人都听过,都知道,田可人还照样不离婚,是不是如果因为这件事,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时候离婚就代表她输了?”
万晴天道:“她和张立的婚姻,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在较劲,就是在争输赢……”
赵尤笑了笑,道:“你是想说她和她父母较劲还是和张立较劲?”
万晴天一拍桌,情绪激动:“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对啊,她就是和她爸妈较劲才结婚的吧?她直接把自己的肚子给搞大了!我去,你想啊,张立这个条件啊,和她门不当户不对,她爸妈肯定不会同意啊。”
她喋喋不休:“听伯远哥说,田可人的妈妈好像也是个控制狂啊?这算是因果循环么?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电影里面就说一个人终究会变成她母亲的样子,我去……怎么越想越恐怖啊……”
说到这里,万晴天倏地沉默了,良久,她长吁短叹着,道:“有时候想我们查这个案子,有什么意义呢?”
她幽幽地说:“田可人的父母甚至没有告诉亲朋好友自己的女儿、外孙女死了,我怀疑他们有没有办葬礼……张立的父母来领了骨灰也再没联系过我们,问过案子的进度,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事,怎么死的。”
赵尤问了句:“殊乐是不是和他们说我们怀疑张立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殊乐就问了他们张立夫妻平时关系怎么样,相处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矛盾,张立的父母大概是察觉出话外之意了吧。”万晴天问赵尤,“这……不能这么问吗?”
赵尤笑着摆手,开始看监控视频:“不是,问的没问题。”
万晴天又道:“不知道张立在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她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他也是因为长期被控制的生活变态了吧,这么说起来这人也有点惨……”
赵尤没出声,认真看着显示器上在黑夜里进入燕子沟地界的一辆白色现代。万晴天突然着急解释:“我不是在同情这个杀人凶手啊,只是生活环境或许真的对他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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