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15岁的禁锢一解除,孟阿姨也就不再对他有什么要求,余归桡收到了不少顶尖的橄榄枝,其中不乏他想去的学校、想去的专业,可是他最后却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汜愣愣地听着,心中一片茫然,忽然不太想听到接下来的话,可是付京业还是接着说下去了——
“他拒绝邀请他的老师时说,他要等他的朋友,和他一起来。”
付京业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有些怀念,“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表情,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连我都知道他漂亮,说话却特别淡定,好像天经地义一样,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把名校的老师都震住了。”
说罢,付京业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什么立场为他说话,因为连我都觉得他到几年前还是乱七八糟的一团。”
或许是没有听到祁汜的回音,付京业轻声道:“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知道,或许余归桡之后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让你觉得人生和他都一样糟糕,但实际上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确实没有办法理解,而且这样的不理解大概是一辈子的,是在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起码在校长办公室的那个下午,比起他一辈子都无比珍视的时间,他觉得你更重要。”
说完,付京业长舒了一口气,“想做什么你们随便吧,但是不要再来折磨我了。”
祁汜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但想必是很久的,因为他总觉得手机握在掌心里,已经微微发烫了。
他对付京业轻轻道:“谢谢你。”
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付京业突然道:“你有读过他的博士论文吗,祁汜?”
祁汜被问得一愣,最后却轻轻笑了,他坦然道:“没有,我怎么可能看得懂?”
“好吧。”付京业也笑了,并不意外,只是道:“没看过就算了,祝你以后,工作和生活,都一切顺利。”
第60章 第57章 钝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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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京业的话有未尽之意,祝福却似某种准确的预告。
向屹群在北京既无牵挂,也无目标,况且这个城市充满了他不好的回忆,祁汜便想换一份工作到另一个地方。
祁汜对向屹群提起,向屹群却是一副略微吃惊的样子,沉吟片刻之后,他淡淡地对祁汜道:“你不用考虑我,我现在不过是个包袱而已,祁汜,你就做你想做的事。”
闻言,祁汜略感奇怪,他并不想以“包袱”称呼任何人,但却不得不考虑现实因素。
上海有一家新创公司,因为野心特别大,年轻的老板又特别有钱,与祁汜在异国留学时有一面之缘,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欣赏祁汜谨慎而裁切的风格与做事妥帖的个性,在他们这个行业实际上非常难得有如此为他人考虑的心胸,大家的性格都太强烈鲜明,所以祁汜这样事事周到的反而很招老板喜欢。
在祁汜毕业之前,上海的这位老板就曾对他发来邀请,但因为向屹群彼时已定居北京,所以祁汜只能略带遗憾地拒绝了这份工作,现在事过境迁,尽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祁汜却觉得值得一试。
因为有了跳槽的打算,所以本来就忙得要死要活的祁汜更加疲于奔命。尽管他只在北京工作了不到一年,可是安芸对他很好,工作虽然一直很累,但公司的氛围很不错,祁汜不想做不知感恩的人,便想在最后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多做一些事情。
安芸一开始还非常舍不得放人,说什么都不同意祁汜辞职。
但是祁汜心意坚决,而且他拼命工作的架势也有点吓到安芸了。尽管不全面,但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祁汜的情况,他想要离开北京,作为上司虽然不赞同,作为朋友却很能理解。
因此,不近人情的纸老虎也没能扮几天,嘴硬心软的安芸也就同意了。
祁汜因为打算换工作,又和上海那边还没有做好交接,有很多后续要处理,又有很多功课要补,于是愈来愈早出晚归,人也肉眼可见的疲惫了下来。
可是奇怪的是,他神龙不见首尾还属情理可原,自公墓回来之后,向屹群也常常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忙什么。
祁汜以为他在找工作,向屹群却明确地表示还没有这个打算,他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甚至连复健都可以不用再让祁汜陪着,但还是话少,而且时不时地会透露出阴郁。
祁汜有时候会觉得,向屹群的情况时好时坏,他偶尔展露的乐观和释怀都显得刻意,放空和迷茫反而更似常态。
但总的来说确实在逐渐变好,因此祁汜也不逼他,凡事也都不能操之过急。
况且是他自己答应了会陪在向屹群身边,他有责任,也应该负担起这个责任。
日子一天天寻常地过下去,在忙碌的间隙中,祁汜偶尔会突然停下来,发几分钟的呆,看看窗外,如果是在户外,就抬起头,静静地看那么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这种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没有这几分钟,祁汜就觉得寸步难行。
春光在余归桡走后落幕,祁汜忙至深秋,当上海的公司终于给他发来入职邮件,祁汜才发现他竟然全不记得夏天是怎么过去的。
这个他曾经最爱、也最害怕的季节,凝聚了蝉鸣、树影和宽广可见的某样东西的季节,代表着特殊的日期和情感,在祁汜的人生中,无论好的坏的,第一次全面失去意义了。
祁汜对着电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急着回复,而是走到阳台。
他还穿着室内薄薄的t恤,没有披上外套,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朝楼下看去。
秋雨催寒,路灯反射在积水上,银色的亮光,像祁汜皮肤上无形的伤口,无数的,像钻石一样,不痛不痒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祁汜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夜晚和解了,他不懂为什么,北京的雨明明下在两千万人的身上,他实际上并不算淋得多的那个,但每次看都觉得又冷又寂寞。
所有人都觉得雨夜黑暗而狼狈,祁汜想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雨砸在深深浅浅的积水里,就像点亮了地脉的星。
他忽然很想再看一次京郊外的那座野山,那座吊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终于要离开的这个夜晚。
祁汜想起桥下的水声,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承认了它的美。
他想起那天烟光锁碧,山容寂然,余归桡两次从桥中间向他望过来,但他一次都没有看懂那个眼神。
祁汜不愿意再想,也没打算再去,他回到电脑桌前,回复入职的邮件,关上电脑后发了一会儿呆,想要去敲隔壁房间向屹群的门告诉他何时搬走,想了一会儿,又觉得算了。
第61章 第58章 春湖和夏夜
在祁汜等到新公司的回复之前,他先等来了向屹群的告别信。
祁汜后来屡次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从阳台回来,先去告诉了向屹群这个好消息,那么这个人是否就不会在他的生命中以这种方式消失,起码还能作为朋友或故人来回忆。
但实际上,向屹群的离开似乎有迹可循,祁汜在几天前就发现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那枚戒指不见,也发现向屹群在搬回来之后,房间简直简洁得过了头,干净得仿佛是在留宿。
他不是没有任何期望被挽留的迹象,只是祁汜太忙,并没有将这些细节真正放在心上,而就像他那天夜晚他没有去敲向屹群的房门一样,他也没有问过为什么。
理由实际都殊途同归。
祁汜是在隔日下班回家的那个凌晨,推开家门,发现向屹群还没有回来,打他电话已关机,再又等了两个小时之后,祁汜才若有所觉,猛地站起来,急速走到向屹群房间前,推开他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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