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了大半个白昼,日渐西沉,太阳反而从厚重云层中挣脱,金光照耀着高楼大厦。
回味那段关于年轻和追求幸福的对话,裴哲忽然想起,类似的内容他似乎听赵以川说过了,就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大概三周前的某个中午,启荣科技的总裁办公室被阳光照得满室明亮。
裴哲没有午休,他随便吃了点简餐当午饭就坐回了电脑桌前。看了两分钟文件又开始烦躁,他躺倒在办公椅中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刷朋友圈。
没划两下,出现了某个类似宣传片的东西,裴哲看见评论区一连串楚畅的名字,习惯性点了个赞——他和楚畅是真正穿一条裤子长大,高中时一起出国,又读完大学一起回来,至今都没跟对方红过脸吵过架。
那会儿裴哲刚吃完饭,正处于脑子有点空白的时期,无非觉得楚畅评论了肯定发东西的也是两人的共同好友,他点赞跟批发似的,朋友们也早已习惯。
但就在刚点了不久,楚畅找他:“你怎么有赵以川的微信?”
口气像看热闹。
裴哲还没记起那个名字是谁,楚畅又连发好几条。
“哦对,你俩一个大学的。”
“我想起来了,以前在芝加哥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你跟赵以川都在。”
“看过宣传片了吗哈哈哈哈!他在里面好僵硬!”
裴哲:“……什么?”
他倒回那条点赞的朋友圈,看完内容清醒了点。
发视频的人头像是个粉红小猪,文案写着中规中矩的祝贺虹市华闻律师事务所成立25周年,评论区楚畅先说了句“华闻都25年了吗”,又说“苏艺真的还不跳槽啊”,最后说“半分钟那里怎么是你”,然后粉红小猪很是无奈,回他一排流汗黄豆。
粉红小猪后是个陌生的名字:赵以川。
裴哲皱了皱眉。
……谁?
楚畅立刻帮他回忆:“又忘了?你们以前真的见过,有次还聊得挺开心呢,好像是一起去加州那次……他是法学院那个学长,想起来没?”
“有点印象了。”裴哲半晌才回答。
芝加哥,法学院学长,加州。
能同时符合这三个要求的只有一个人,个高,英俊,不怎么爱笑,也不太擅长社交,聚会时躲在角落里毫无参与感。
可就像触碰到记忆盲区,即便如此,名字和样子依旧对不上。
“不过我也是前不久才听说赵以川回国了,一直以为他还在东海岸,毕竟以前连微信都不咋用的人。”楚畅感慨着时光飞逝,“都不知道你俩加了好友!”
“可能以前加的。”裴哲回他,“不太熟。”
楚畅却彻底来了精神:“没事呀,再多见几次就熟了!而且他现在正在华闻做律师,跟的苏艺的团队,你之前想给启荣科技找一个靠谱的法律顾问,不还考虑过苏艺?别跟我说又忘了。”
这个没忘,裴哲说:“苏律师和沈律师,上次我们还一起吃过饭,但合作没谈下来。他们团队现在的重心没在这一块。”
“那是工作没做到位。”
裴哲:“……”
楚畅说:“这样吧,这周我攒个局,你,苏律的团队,行吗?”
启荣科技虽然做的单子乍一看千万上亿十分唬人,但业务性质关系,公司整体规模并不算大,而且始终没有风控和法务专员,目前一直由几个有相关背景的中层管理兼着,效率还行,于是就堪堪用着了。
前任CEO提过专门成立法律部门,裴哲那时投了赞同,后来经过一轮一轮的测算,成本、人员构成,大家讨论几次至今都没定下来。
等裴哲正式接手了启荣科技的决策权后,他不再执着一定要成立部门,而是更偏向找一家律所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眼看公司做的项目越来越多和政府有了关联,复杂程度也逐渐提高,而华闻律所在业内向来有口皆碑,苏艺作为高级合伙人又是个中翘楚,裴哲一直欣赏她。
事关工作,裴哲没多犹豫:“行。”
楚畅说到做到,没多久给裴哲回了话,苏艺答应了。时间就是一天后,考虑到苏艺在日本待了多年,最后选了家气氛轻松的居酒屋。
那天裴哲走进包厢,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坐在下首的青年。
白色卫衣,牛仔长裤,被灯光染成深咖色的头发微微蓬松,裴哲自上而下的视线落向他,鼻梁英挺,嘴角挂着轻松又暧昧的笑,像个自在的大学生。
听见推拉门开合的声音,青年转过头,目光和裴哲对上后笑意慌张地迅速收敛。
室内光线太暗,裴哲发现不了他眼内一闪而过的惊喜。
第8章 八、并不是一见钟情
“我们裴总迟到了,待会儿自罚!”楚畅正和苏艺聊天,闻声转过头给他介绍,“随意点儿,就当是朋友聚会——您说是吧,苏律?”
在座唯一的女性朝裴哲笑笑:“裴总,我们见过的。”
“苏律师,您好。”
苏艺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楚少跟我说是朋友聚会,不用这么拘谨。”
“诶,阿哲!”楚畅勾着身边青年的脖子,“现在想起来没有?”
室内采光不佳,头顶一盏暖黄笼罩范围有限,裴哲的眼神和那人接触一瞬,不知怎么的,像忽然被过分明朗的颜色刺了一下。
他就是……赵以川。
当着面总不好说还不认识,裴哲勉强点了点头。
“……学长好。”
打了句招呼,裴哲从记忆里搜索着越发零碎的画面,依稀有了个大致轮廓。可模样虽勉强对上了,神态却大相径庭,他无论如何没办法把聚会里的小透明和眼前这位笑容灿烂气质爽朗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裴哲坐的位置逆光,赵以川闻言往前靠了靠,似乎要看清他的样子。
“你没变啊。”
不知怎的,这句话听来像一声轻柔的叹息。
裴哲因此指尖一冷,但很快这阵异样就被楚畅咋咋呼呼地掩盖过去。
他对苏艺介绍裴哲和赵以川是旧友,又是同一所大学的学长学弟,对方很捧场地说“好巧”。于是以此为由喝了第一轮,要的清酒,味道寡淡却后劲绵长。
裴哲是开车来的,但聚会里酒是最能拉近关系的工具。
他早就不怕喝酒了。
有楚畅在,席间根本不会有冷场机会,他不一会儿就把主客都哄得开开心心。苏艺也并非不善交际的人,再加上个这几年在酒桌上习惯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裴哲,尽管一开始各怀鬼胎,到最后竟聊出了相见恨晚的气势。
于是就显得剩下那个不怎么开口的有些格格不入,但谁都无暇顾及他。裴哲惦记着和苏艺拉近合作关系,吃饭到一半,始终没有主动和赵以川说一句话。
中途,苏艺的手机响了,她说了句“抱歉”后出包厢接电话。
饭局主角不在,场面终于冷却了一瞬。
酒喝了不少,头也有点儿晕,想着找点东西垫一垫。刚伸手拿了碟刚上桌的寿司,裴哲正要入口,听见楚畅压低声音问了句:“你家里现在……还好吗?”
显然没在问他,裴哲举着寿司的动作停了半拍,眼神不自觉地望过去。
赵以川正在抽烟。
听楚畅这么说后他没立刻接话,修长手指捏着烟蒂拿得远一些,吐出一口灰白烟雾,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接受现实吧,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放宽心,伯父会想开的。”楚畅安慰他,“而且钱没了可以赚,人还在比什么都重要——话糙理不糙是这道理。”
赵以川“嗯”了声。
楚畅又道:“以你的能力待在华闻帮人打离婚官司,不是我说,太屈才。等这事儿彻底过去,我再问问泰恒那边?江董早就给你抛过橄榄枝,要不是这次闹得太大……”
“那怎么好意思。”赵以川拍拍他肩膀,“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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