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哲想和他聊什么呢?
继续,还是打断,到此为止没有下文?
裴哲放任他的接近和他亲密,不再与他保持距离,甚至会故意做出一些惹人误会的举动,那些好感、似是而非的喜欢……
又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吉光片羽,回忆一幕一幕地在脑海倒放,赵以川记忆力很好,倒退问题也是他擅长的技巧之一。但惟独这个夜晚,不知因为疲惫还是内心混乱,他在曾经的折磨下彻夜不眠,也没能找到问题答案。
他最后精疲力竭地想,或许情感不适用于逻辑推理。
一夜没睡的或许不只赵以川。
翌日清晨,赵以川第无数次翻了个身后实在不愿继续辗转反侧,干脆起床了。他在浴室洗漱完毕,边思考先给金丝熊喂饭还是先喂自己,推开门——
吐司机的“叮”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地振动空气。
赵以川站在门口稍微愣怔,不确定地问:“你起了?”
回应从西厨岛台的方位传来了:“你吃三明治吗,我刚烤了点吐司,还有咖啡——喝浓缩还是拿铁?”
“拿铁,我喝不惯不加奶的。”赵以川说着,往客厅走去站在金丝熊窝边。
可能因为昨晚散得不愉快,他没和预想中一样轻易接近裴哲,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他讨论三明治配煎三文鱼沙拉还是水果加布拉塔奶酪。他低头给赔钱货换了水,又投了几颗瓜子、专用的仓鼠粮,然后就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
金丝熊比仓鼠要大,按理来说运动量也会更大,但赔钱货和其他金丝熊比略显懒惰,每天跑跑轮,再上蹿下跳几次,剩余时间都在吃和打盹儿。
它见了瓜子,立即扑过来一把抱住,两只小粉爪子抓紧了开始啃。
还是当金丝熊好,能被几颗瓜子哄得团团转。
“你的拿铁。”裴哲喊他吃早餐。
赵以川不情不愿地走到岛台,他坐这两把高脚凳的次数不多,那个咖啡杯大概是新的,待了几天也没发现,粗瓷质地,外面烧了一只兔子。
突然想起他们一起吃过的那家餐厅。
“在那边买的?”赵以川报了店的地址,他记得里面无处不在的兔子元素。
裴哲端着一只和他的拿铁杯一模一样的杯子,面不改色地闷掉浓缩,才慢吞吞地告诉他:“那家店……是我和林薇一起开的。”
赵以川迟缓地得知真相,思及裴哲约他在那儿见面似乎很在乎菜品合不合口味。
“啊,怪不得。”
“因为林薇喜欢兔子。”裴哲说,将两人份的三明治和沙拉也端上桌,“她的爱人属兔,店里那些餐具——包括这套——都是她亲手做的。不过那家店我很少管事,每年就死乞白赖地等分红。”
“那家台海菜都快成网红餐厅了,我看现在去,没有预定都进不去门。”
裴哲把这句当作夸奖:“年底开二店,但不管在哪家如果你和你朋友去,随时有位置。我跟林薇提一下。”
“算了吧,我真的很少吃那些……”赵以川谢过他的体贴,想搅动咖啡,低头发现奶泡上有拉花。
裴哲给他拉花了一只史努比。
虽然耳朵偏小,嘴有点歪,眼睛又过大了……
但赵以川好像突然也得到了几颗瓜子,被哄着,感觉到裴哲不太熟练地向他示好。
早晨7点,岛台的早餐是符合裴哲饮食习惯的风格,煎三文鱼是半熟的,配沙拉菜和希腊奶酪,三明治则是健康的水煮鸡胸和太阳蛋,再加上咖啡。
赵以川在美国的时候都必备碳水,他很少大清早就吃草,用叉子把那堆东西拨来拨去,就是不下嘴。
他的僵硬逃不过裴哲,放下叉子,他问赵以川:“不喜欢?”
总觉得直接表达有点伤裴哲,毕竟对方清早起来做饭还贴心准备了双份,但赵以川在饮食上一向不肯委屈自己,最后拐了个弯问:“我买的面条还剩了点吧?”
裴哲看他的角度略抬起眼,显得本就偏圆的眼睛更大更黑了。
“那三明治给我。”他说。
重新烧水,准备调料碗和煮面条得等,裴哲很快吃完了早餐,他剩了三文鱼皮,端起餐盘走进厨房,赵以川正盯着冒出一点气泡的锅发呆。
“我……”裴哲斟酌着,不知道这是不是聊聊的好时机,“你现在不忙吧?”
生疏又客气,加上隔开距离与动作,不跟气氛最好时比,哪怕与昨天在机场的拥抱做对照组,都刻意得十分尴尬。
赵以川搅着快烧开的水:“想说什么就说,你要实在看我不顺眼让我走算了。”
“没……不顺眼。”
赵以川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又来了,阴阳怪气。
每当赵以川用这种疏离感十足的腔调说话,就代表他连生气也不想掩饰。
裴哲几辈子都没有这么难以启齿的时刻。
他向来是干脆利落的性格,有话就提,很少拖泥带水。工作是这样,对感情,也常常是更主动的那一方。想好了喜欢会追,超过容忍底线就提分手,即便失恋了心里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至少在外面,裴哲大部分时间精神稳定。
心理医生徐莱说他太冷静,理智至上,总有所保留。
这话不能算是错,裴哲享受一切都在掌控范围内精密运转的感觉。然而在赵以川身上,他却一次一次地失控、破例、无所适从。
甚至面对赵以川时,他总有点委屈——
不知道赵以川喜欢的是不是跟他一个类型,也不是怕被拒绝。但合约还剩那么久,发生了这些事难道还能装作无辜吗?
他犹豫再三,觉得有话直说还是最好,不想给赵以川继续绕圈子的误会。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对你……现在不只好感。”
“……”
“我有点喜欢你。”
赵以川取面条的手指收缩些许。
有点喜欢,或许也有点保留。
能让裴哲不管不顾顶着关系破裂的可能说出口,就绝不是只有一点——意识到这些,赵以川的心几乎立刻开始怦怦直跳。
他渴望的是什么呢?
无非裴哲主动走向他,然后重新接纳爱情。
裴哲已经这么做了。
但赵以川只是闷声“唔”了一个单音节,这让裴哲的忐忑一下子被拉到顶点,他情不自禁后退半步,目光却仍锁着赵以川。
“最开始可能是好感,因为你对我确实没得说,很体贴,也很照顾人。”裴哲压着烧开水后咕嘟咕嘟的声音,说得小声,也足够赵以川听清楚,“我分得出哪些是有利可图,所以你……就不会一直无动于衷。但是……有时候我也害怕,怕自己这次又误会了——”
“不是误会。”
“……你也知道我——”裴哲一愣,延迟反应地在脑内分析一圈赵以川的话,霎时全身血液仿佛一下子冲到头顶,再轰然退潮。
“你刚说什么?”
赵以川面色如常,他盛出已经煮好的面条端到岛台边。
裴哲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他们并排坐着,裴哲侧过身,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出言打扰到赵以川,唯恐对方已经打好腹稿被自己搅乱了思绪。
“我说。”赵以川把面条挑来挑去,眼神闪烁,“你不是误会。”
不知哪里的器具没放好,厨房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谁悬着一半的不安轰然断裂,砸向低空,轻轻落地。
赵以川另一只空着的手安慰般牵住裴哲,捏了捏他的掌心。
“没人能逼我,再窘迫,我都不会用虚假的表现去换其他东西。所以你的直觉也没错,我确实……可能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他略一思忖,用一模一样的表达回应裴哲,“我也有点喜欢你。”
他还是略去了自己早早动心的时间,怕裴哲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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