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赵以川沉声说:“因为我知道他们现在有多绝望,裴哲,你没见过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我爸当时也被逼着还钱,如果当时有……算了,尽管情况不一样但我能懂,所以特别想帮他们。”
“真的很想帮吗?”
赵以川望向他,深棕色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片刻,紧接着又是一双笑眼:“哎,我是要当金牌律师的,知道你厉害,但这件事你别管。”
裴哲没正面应对,心里却因他不怎么客气的强势回答而慢半拍地被搓揉了一下。
“再说吧。”
球赛最终定格在比分2-1,全场结束,也过了零点。
两个哈根达斯盒子并排摆在一起,被赵以川两三下连同吃剩的零食袋子扫进垃圾桶。他站起身,远远地眺望一眼浓郁夜色。
“啊,不早了。”裴哲跟着他站起,后知后觉似的对手表的时间,“我先……”
“启荣科技的写字楼在金平路,对吗?”
裴哲喉结微动:“嗯?”
赵以川状似自说自话道:“那好像离这儿挺近的——”
“是啊。”裴哲无端应了句,“开车十来分钟。”
两人之间相隔三五步,空气凝滞,糖浆似的融化,拉扯出黏稠的细线。
连裴哲自己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忐忑和期待是如何稀里糊涂搅在一起,扰乱了他全部安排,他居然千载难逢地想:明天不上班也可以吧?
只要赵以川说的是他想听的。
或许,某种程度上,虽然不太对等,但裴哲也很了解赵以川。
赵以川如他所愿,凝视着他的眼睛小声问。
“那你要不要留下过夜?”他惶恐时总会笑,弧度无懈可击,唯恐裴哲不肯赶紧补充,“我睡沙发。”
脑袋晕晕的,仿佛微醺,裴哲就像那只树懒般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第33章 三三、柠檬味
赵以川租的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都贴心地做了干湿分离。但如此一来,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狭窄,玻璃隔断后,淋浴间仅仅够成年男子能够自如转身。
过分逼仄,裴哲捧着赵以川给他的睡衣刚走进,就不太习惯地皱了皱眉。
门突然被从外面敲响两下。
解衬衫纽扣的手一顿,裴哲问:“什么事?”
“水温只能从外面的热水器调节,等下要觉得太烫你就喊我。”赵以川的声音变得雾蒙蒙,叮嘱裴哲的样子仿佛他是个生活白痴,“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淋浴间里,你先看一下,用不惯我给你拿新的。”
“不用。”裴哲说,咽下后半句“其实我对这些都无所谓”。
打开花洒,透明笼子里霎时升腾起一片白汽。
微微有点烫却很舒适的温度,裴哲拿起旁边一个瓶子,他并没打算要洗头,但对赵以川的洗发水产生了好奇。
挤出一点,凑到鼻尖试探和记忆中那股海洋感十足的清香是否一致。
洗发水是柠檬味。
裴哲有点失落,就像准备好标准答卷但发现南辕北辙。
那股味道和赵以川已经完美契合,不容修改,仿佛长在了裴哲的审美上。他无数次地回忆,不知是否又擅自进行了美化,微苦却清淡悠远的香气和赵以川一起打上烙印,目眩神迷尚不至于,但偶尔也让裴哲思维短路。
那可能是香水吧。
裴哲想着,张开手指冲掉那些黏腻。
指间残留的果香被热水一烘,不留情地袭击感官,裴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动作,一阵温热突兀地爬上脸颊。
好像变态,偷偷去闻别人的洗发水。
可是,四面八方的,哪怕柠檬味消散殆尽了,却依旧处处都是赵以川的痕迹。
干燥的毛巾,整洁的基础护肤品,牙刷,甚至放在置物架上那套浅灰色睡衣,哪怕这时没有香水,裴哲恍惚间感觉到海洋般气息无孔不入。
他走进赵以川的领地,心里却无半点忐忑。
这还是曾经撑出的拒人千里之外吗?
裴哲低着头,任由热水淋下,比刚才似乎更烫了。试着调节温度,但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反而他的身体升温更快,连心跳和血液循环也仿佛跟着加速……
这是赵以川的地方。
想象中自己已经接近无坚不摧,可赵以川什么也不做,他就溃不成军了。
裴哲越想,呼吸越是急促。他轻轻闭上眼,嘴唇却呼吸困难似的微张,胸口起伏着,手指不受控地向下探,额头抵住光洁瓷砖。
这是赵以川的家里啊……
不合适,为什么要这么做,万一被他发现了。
会更讨厌我的。
难以启齿的羞耻,兼有难以名状的满足,在蒸腾的水蒸气屏障中紧紧抱住他。
裴哲不敢睁眼,但被欲望裹挟时理智短暂地从躯体分离了。他又羞又怕,隐有兴奋,不敢发出声音,遵从本能加快了动作。舌尖被咬着,有一点痛,在此时并不能让他清醒,反而成了助兴的添加剂。
会被赵以川发现吗?……
水声更大了,压抑的呼吸在半拍停滞后长长叹了口气。
“唔……”
裴哲睁开眼看地漏附近一丝可疑痕迹,除此之外,还好没有把一切搞得乱糟糟。
他红着脸,把手放在花洒下冲洗了很久。
换好睡衣走出浴室,裴哲仍红得像一颗泡过热水的番茄。
赵以川窝在沙发里闻声转过头,似乎什么都没察觉,玩笑似的问:“我说怎么洗了这么久,洗头了?”
没洗,只是刚才不小心被淋湿了。
但裴哲点了点头,好让不太对劲的时长变得稍微符合逻辑。
赵以川站起身,不疑有他,只拿起自己的睡衣和浴巾往浴室去。路过裴哲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察觉到时裴哲几乎绷紧了从肩到后颈的全部肌肉,唯恐赵以川从他身上看出哪里不对劲,进而问他:“你在浴室里干什么了?”
万幸的是赵以川没有问。
他抓起裴哲搭在颈间的毛巾盖在头顶,胡乱抓了几下。
“吹风机在卧室床头柜的上层。”赵以川说,“赶紧吹干,今晚降温了。”
“……哦好。”
他以为这就算完了,但赵以川交代结束竟没有立刻离开客厅。
饶有兴味地扫过裴哲的脸,目光在他锁骨处停留。可能这段日子太忙,裴哲发尾蓄得有点长了还没有修剪,水滴从发梢滚落进皮肉与骨头之间的凹陷,随呼吸起伏,不安地颤抖着。
真奇怪,裴哲今天有点反常了。
起了点逗他的心思,赵以川眼睫暧昧地一垂,这角度令裴哲几乎又一下子开始忐忑。
“要我帮你吹吗?”赵以川开玩笑。
“不用了。”
裴哲飞快地说,接着就落荒而逃。
他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赵以川还在原地站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收敛笑意。
赵以川的卧室他不是第一次涉足其内,但上次喝了酒,宿醉后头晕,又太匆忙,根本没顾得上仔细看床头放了什么。
这次再来,裴哲发现飘窗的读书角被撤了,被两三盆玛格丽特取而代之,现在成了一个小型花园。不过还没到开花时节,长得枝繁叶茂,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床头的台灯赵以川替他打开了,两三本专业书和一本笔记本静静地安置在灯下。
华闻统一的会议记录本,裴哲猜可能是赵以川上班时用的。
至于专业书,又都是些民事诉讼的案例和专著。
赵以川的理论知识在美国学的,连裴哲这种非专业人士都知道与国内的法律体系差别巨大,他放弃国外工作,回来其实近乎于从零开始。
只不过赵以川太游刃有余,让所有人都忘了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天才。
还有瓶香水。
这倒成了意外收获,裴哲拿起它,有了在浴室的经历这次对他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前调略刺鼻,带点辛辣,很快消散后裴哲嗅到了他想念的香气。不过相比之下仍有差别,不如赵以川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温润,隐有一丝钝感,仿佛某种木头混合着花的味道,阴差阳错激发出略苦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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