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再次道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的东西都备好了,等会儿你看看还缺什么。别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就好。”宋母很细心,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元洲是个很好的孩子,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她顿了顿,看着姜行的脸,试探着道:“你觉得……明天去领证怎么样?”
姜行无所谓,如果他没得病,别说宋家,谁都无法左右他的婚姻。但他马上就要死了,想要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身边有人陪、有人聊天、有人给他收尸,用婚姻来交换也算值得。
“好。”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姜行轻轻放下茶杯:“阿姨,不知道我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病……”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母摆手打断:“没事,你别放在心上。下周约时间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宋家有权有钱,别说宋元洲是傻子,就算他是疯子、是植物人,想要找健康的人结婚也容易的很。姜行不知道宋家为什么明知道他活不了多久,还坚持要他。
他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宋母侧眸看向宋元洲,姜行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看过去。
宋元洲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亮亮的。察觉他望过来,立刻害羞地垂下眼,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以后你会知道的。”宋母端起茶杯,语带深意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回答了。
姜行也不想深究,总归他们不介意就好。他又跟宋母聊了一会儿,便准备让等在一旁的管家带他上楼。
刚站起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阿姨。”
宋母正拉着宋元洲的右手,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原本还很高兴的宋元洲死死抿着唇角,用力将自己的右手拉回来藏在身后。
无论怎么宋母说什么,都固执地一声不吭。
宋母眼圈发红,听到姜行的声音,侧过身擦了擦眼角,才抬起头:“阿行,怎么了?”
姜行蹙了蹙眉,从宋元洲身上收回目光,说:“宋元洲跟我结婚,就只是跟我这个人,和姜家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他没有说的很直接,但宋母是聪明人,瞬间就懂了。
“你放心,我和你叔叔都明白。”
被姜行这一打岔,宋母的心情似乎缓过来了。她让管家去做别的事,自己带姜行上楼。
姜行提起行李:“麻烦阿姨。”
他很尊重宋母,也挺喜欢这个没架子的长辈。但他本身性格就不热络,又没有多少跟长辈相处的经验,只能用一遍又一遍的道谢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宋母嗔了他一眼:“都是一家人,跟阿姨客气什么。”说着,领先半步在前面给他引路。
姜行刚想要跟上去,一抬脚,腿部忽然传来一阵麻痹感。踩在地上的脚变得绵软,再无力承受身体的重量,姜行一个踉跄,就要朝前倒下去。
姜母走在前面没看见,不远处的管家也没反应过来。
姜行闭上眼睛,等待着熟悉的疼痛降临。然而下一秒,还没等他多体味失重的感觉,身体就被抱住了。
那人用的力气很大,几乎箍疼了他的手臂。
“阿行,你没事吧?”宋母的声音唤回了姜行的注意力,他睁开眼睛,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宋元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正抱着他拼命往自己怀里按,比姜行本人还要慌张的样子。
发病两个月,姜行走路摔过、撞过、从楼梯上滚下来过。疼痛伴随着嘲笑和冷漠形成习惯,在身上烙下一块块淤青。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跌到之前拉了他一把。
第03章
宋元洲很高,胸膛很宽阔。
许是跑过来的时候速度太快了,姜行侧脸贴在上面,能听到他急促又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仿佛声声都敲击在耳膜上。
“谢谢。”姜行缓了片刻,推开他想要直起身。却发现双腿软软的,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像个废人一样瘫在宋元洲怀里。
废人。
这两个字犹如尖锐的钢针,瞬间刺痛了他。
这一刻姜行才发现,无论之前看过多少关于渐冻症的资料、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真正到了发病的这一刻,都是没用的。
难堪,真的太难堪了。
他可以忍受一个人默默在黑暗中挣扎求活,却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无力暴露在别人面前。
偏偏在他第一次到宋家的时候,偏偏当着宋元洲和宋母的面……
“不错啊宋元洲。”宋母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行抬头。
宋母没有露出同情怜惜的表情,也没有过分关注他,更没有一直盯着他。而是伸手捏了捏宋元洲硬邦邦的手臂:“看来没白跟着你哥锻炼,还是有几把子力气的。”
宋元洲立马像是发现了危险的小动物一般,侧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使劲儿把姜行往怀里拢了拢。
宋母:“……”
宋母又好气又好笑:“我还能跟你抢人是怎么的。”
余光注意到听到“抢人”这两个字,小儿子呆毛都竖起来了。无奈地后退一步:“行行行,你俩是一国的,我是外人行了吧。”
“那你自己带着阿行去房间,阿行累了,你稍微给他搭一把手。”
顿了顿,想起宋元洲应该不明白搭把手是什么意思,便又加了一句:“行李箱放这,你先把阿行抱回去,待会儿再回来拿,知道吗?”
刚刚还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的宋元洲,这次飞快点了下头,仿佛生怕慢一秒就不作数了一般。
宋母:“……”
感情这还是薛定谔的自闭。不想听的就装听不懂当耳旁风,想听的回应得比谁都快。
宋母吸了口气,将糟心的小儿子抛到脑后。转向姜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阿姨就不打扰你们培养感情啦。”
说完,直接转身下了楼。
姜行一愣,向来冷然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了点自己即将结婚的真实感。
后背忽然被轻轻地、有规律地碰了三下,像是敲门一样,小心翼翼里带着礼貌。姜行回过神来,不解地偏头看着宋元洲:“怎么了?”
他长得好,眼珠子很亮。黑的黑白的白,像是高山上的冷泉,有种清凌凌的漂亮。此时微挑着眼尾自下往上看,越发显得惑人。
宋元洲耳根子发红,下意识想要移开眼,但很快又克制着转了回来:“阿行,你累了吗?”
他原本喊姜行全名,听到宋母的称呼后也无师自通地换成了更亲近的叫法。
宋母的周到让姜行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泉里,熨烫极了。他从没想到在家里没得到的亲情,会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在宋家得到。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了,连病痛也跟着退去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发现双腿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有了一点力气。虽然不足以完全恢复正常,但走到房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累,你放开吧。”
宋元洲没动。
姜行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话,耐心重复了一遍:“我好了,可以自己走,你放开吧。”
等了片刻,宋元洲还是没动。
就在姜行想着要不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宋元洲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却异常坚持:“不,你累了。”
姜行:“?”
宋元洲手臂收得紧紧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底气很不足的样子:“所以我抱你回去。”
姜行:“……”
姜行觉得有点好笑,感情这小傻子还有小心机呢。他看着宋元洲微微抿起的唇角,不知怎么的起了点逗弄人的心思。
他板起脸,故意不说话。
“你生气了吗?”头顶传来宋元洲略有些忐忑的声音。
姜行说:“你说呢?”
宋元洲调动所有脑细胞,努力思索姜行的意思。奈何他最听不懂的就是反问,想了半晌快把脑神经想打结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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