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诗臣是个很有“领地意识”的人,就算曾经绯闻闹到那样的地步,他都从来不和别人谈论自己私人相关的一切事情,当然也不谈论别人的,秉承着一种符合社交礼仪但明显具有边界感的距离感。所以虽然他跟科室里的人看起来亲近,私下里的交际基本上约等于无。
因此,卢诗臣提出让李松茗去他那里“借住”的时候,大家都很是惊讶。
卢诗臣给出了相当“正当”的理由:反正之前李松茗也是在他住的小区租的房子,刚好小区里也有不少房子在出租,李松茗要是还想在这里租房子,在他那里一边借住一边看房子也方便一些。
即便卢诗臣给出了“正当理由”,但是大家都隐约地意识到卢诗臣和李松茗的关系似乎有点“亲密”——就算卢诗臣和李松茗担了个师徒的名义,也没人想到他们居然“亲密”到了卢诗臣主动邀约他去借住的地步。
而对于卢诗臣的提议,李松茗相当地从善如流。他转过头去,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卢诗臣的方向倾倾,不只是手背碰着卢诗臣,肩膀也微微相碰。他看着卢诗臣,露出一副很感激的神情,微微扬起嘴唇,笑道:“那就……多谢卢老师收留了。”
毕竟是上班时间,大家再说了会儿话,就渐渐地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卢诗臣和李松茗也没顾上说太多的话,卢诗臣就又被人叫走了。
今天科室的事情稍微有些多,卢诗臣的工作很忙,下午又去急诊会诊,做了一场紧急的手术,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松茗因为今天才刚回来,倒是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早些下班,但是他却一直等到卢诗臣的工作结束。
此时同事们大都已经下班了或者值班在忙,和中午被人群簇拥着不同,办公室里只有李松茗一个人。卢诗臣站在门口看着李松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似乎百无聊赖,拨弄着卢诗臣放在桌子上的听诊器,一听见门口的声音,就立刻抬起了头来,看向卢诗臣,双眸中迸发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光彩,并且立刻放下手中的听诊器站了起来,朝卢诗臣走过来。
像一只等主人的小狗似的。
“不是让你早回去么?”卢诗臣走进去,一边脱下工作服,一边说道。他知道自己今天上班肯定很晚,因此给李松茗发了消息说他可以先回去,还将房门密码告诉了他——之前家里的门锁坏掉了,卢诗臣索性换成了智能锁,也就省了带钥匙的麻烦。
但其实卢诗臣也知道,李松茗是不会单独回去的,一定会留下来等他——这种确切的预估让卢诗臣心中有些莫名的轻微的雀跃,就像在心脏上撒了一把跳跳糖一般。
李松茗走过来伸手拿过了卢诗臣的工作服,很贴心地帮他挂好,然后说道:“想跟你一起。”
这样的语境之中,李松茗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想跟卢诗臣一起回去”,但是听来似乎又有一些别的意味。
“那……我们回去吧。”卢诗臣说。
于是,李松茗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和卢诗臣一起离开了医院。
冬天的天黑得太早,此刻外面已经是墨一般的夜色了,李松茗将行李箱放进了卢诗臣的车后备箱,然后坐上了副驾驶,和卢诗臣一起回家。
“都没有问你……要申请宿舍吗?”卢诗臣一边开车一边问。
卢诗臣下午提出让李松茗去自己那里住的时候找了那个“正当的理由”,但是无论是李松茗还是其他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来当时几分钟之前才讨论过的“宿舍申请”的问题。
“那个呀……”李松茗模棱两可地说,“看情况再说吧。”
至于看什么情况,无论是李松茗还是卢诗臣心中都已经有一些隐隐约约的预感——看李松茗在卢诗臣这里,是“暂时借住”,还是……
卢诗臣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所提出的提议可能会导向什么样的发展和结果。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又问了别的话题:“你述职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李松茗结束了在关溪的抽调、回到三院之后,自然是要写在鱼岭卫生院工作的述职报告的。
“差不多把大纲定了。”
“那就好,最好还是在年前弄完,别影响优秀职工的评定。”
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挺晚了,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车开得很通畅。车里开了空调,有些热,车内外的气温差使得车玻璃变得模糊起来,街边的灯光飞速地向后倒退,形成了影影绰绰的光带从眼角流走。
两人就这样平常地聊着天,竟仿佛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像从前的许多个上班或者下班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人坐在同一辆车里,聊着琐碎的日常打发这段不长不短的通勤时长。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卢诗臣所住的小区。乘电梯的时候,他们还遇上李松茗以前来卢诗臣家里乘电梯的时候时常遇见的邻居。那人居然还记得李松茗,在电梯里看了李松茗好几眼,突然说道:“哎呀,这是小李吧!”
李松茗隐约还记得她,于是点头打招呼问好。
“这都好久没看见了,之前还跟小卢问过你,说你去外地工作了,现在回来了?”
“回来了。”李松茗笑着应答。
“回来好,回来好!”
和邻居告了别之后,卢诗臣领着李松茗进了家门。
“你先坐一下,我给小思打个电话,”进了门之后,卢诗臣说,“咨询师定的任务。”他解释道。
李松茗点点头:“你先打电话吧。”
他知道卢诗臣去看心理咨询师的事情,偶尔卢诗臣也会和他透露一些咨询师给他的建议和方法。
卢诗臣从前对待凌思的定位和监控无疑是错误的教育方法,咨询师告诉他,这算是一种“代偿机制”——尽管卢诗臣自以为控制住了自己在感情方面的“控制欲”,但这其实是错觉,他的控制欲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一部分被强行压制了,另一部分被“代偿”和“转移”到了凌思的身上。
咨询师给出的方法是让卢诗臣先从凌思开始,建立一个正常的沟通方式和沟通渠道。咨询师给卢诗臣定下的第一阶段任务就是,在每一周在固定的时间给凌思打电话或者谈话,通过正常的对话和沟通去了解凌思的情况,而不是依靠定位和监控。
卢诗臣一直都很认真地履行了咨询师规定的任务,凌思虽然和他说话总还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偶尔两人说不到一处,甚至会吵起来——卢诗臣还是总忍不住对凌思的学习和生活追根究底。
但是至少他们之间确实在慢慢的在改善了起来,更加像一对寻常的父女,有交流,也有争吵,但都是双向的,不再是卢诗臣试图单方面的在凌思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控她的一切,凌思也不再一味地反叛或者针锋相对。
凌思目前还在集训,所以卢诗臣需要打电话给她。
卢诗臣打电话的时候,李松茗将行李箱放在墙角,环视了四周,一应陈设还一如既往。
似乎很多事情都没有变,比如那个还记得李松茗的邻居,比如卢诗臣家中的陈设;但是又似乎有许多东西变了,比如卢诗臣和凌思之间,比如他和卢诗臣之间。
自从去了关溪起,李松茗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过卢诗臣的家中了,李松茗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来卢诗臣这里,“寄存”自己的物品的时候。
想起了这件事,在卢诗臣打完电话之后,李松茗就问道:“我去关溪之前,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还在吗?”
卢诗臣自然是记得李松茗寄存在自己这里的那个纸箱的。
虽然惊讶李松茗进屋的第一件事是问这个,但卢诗臣还是说道:“在的,现在要吗?”
“我想看看。”李松茗说。
于是卢诗臣便进了卧室去,将李松茗去关溪之前交给自己保管的箱子抱了出来,箱子卢诗臣是用胶布专门密封好了的,他拿来一把小刀,一边将密封的胶布切割开,一边说道:“绿萝我放在阳台上一起了,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箱子打开之后,卢诗臣将它递给李松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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