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便有人上菜来。
上菜的人穿着厨师工作服,身形高大,面容冷厉,看起来不像个厨师,倒像个什么保镖打手的职业,看着同卢诗臣差不多的年纪,卢诗臣亲昵地同他打招呼:“云升。”
但被叫做云升的厨师并不理他,放下菜便走了。
卢诗臣招手让前台女孩过来:“小云朵,你哥今天怎么这么冷酷无情?”
“你还好意思说哦,”女孩耸了耸肩,“还不是怪你上次喝醉了亲他的那一口,被他心上人看见啦,追人追到临门一脚让你给搅和这么一出,得亏他现在金盆洗手多年,不然你当时就得血溅当场。”
卢诗臣摊手:“你也说我是喝醉了嘛。”
“你小心他今天给你下毒啊。”女孩故作担忧地说。
“不至于这样小气吧,”卢诗臣满脸无奈,“明明是他甩了我啊,还不允许我旧情难忘嘛。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嘴上说着“旧情难忘”,但是卢诗臣的脸上却没有一分一毫跟“旧情难忘”几个字沾边的表情,仿佛在讲一件轻松幽默的轶事,只可惜在场观众没有人捧场笑出来。
“你一天少开点玩笑吧,小心阴沟里翻船。”女孩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卢诗臣回头来招呼李松茗:“先吃吧。”
这饭馆虽然小,菜品也说不上十分精致,但味道倒是意外地好,李松茗吃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卢老师是很常来这家店吗?”
卢诗臣笑出声:“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他停下吃饭的动作,手里筷子晃了晃,“前台的小姑娘是叫白云朵,刚刚那个厨师是她哥哥,叫白云升,是我的前男友,这是他开的饭馆,开了有几年了,怎么样,手艺很不错吧。”
李松茗看着卢诗臣说完后若无其事继续吃饭的样子,有点微微怔住。
“怎么?吓到了?”卢诗臣看李松茗傻乎乎地样子笑出了声,“我的事迹应该是广为流传的吧,你不至于这么意外吧。”
李松茗以为在经历过那样大的风波之后,卢诗臣应该是小心翼翼的,未曾想他对着一个才认识的人都表现的这么坦然无畏——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是传闻中那么不堪的小三和骗婚者吗?
就像方才问李松茗是否恐同一样,他说出“前男友”几个字的表情毫无异状,语气也十分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无关紧要的事情,轻松到令李松茗几乎以为同性恋是件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尽管李松茗传闻已经听过不少,但卢诗臣坦然无谓的态度还是令他有点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他有点过分地坦然了,无论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在李松茗这个相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人都是如此,几乎是坦然得有点刻意。
李松茗甚至觉得,卢诗臣就像是故意在向每一个人展示自己的轻浮。
“好了,赶紧吃饭吧,今天也累了吧?吃了早点回家休息。”
两个人沉默地吃了一会饭,白云升上完了最后一道菜之后,卢诗臣拦住了白云升,“上次那事你那心上人真的很介意啊?那次我是真的喝多了,谁叫梁昭那小子伙同几个实习生灌我酒还怂恿小秦表白你也不拦一拦,我那不是下下策嘛。”
白云升瞪他一眼,总算开了金口:“卢诗臣,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很多次,没那个意思就端正一点,别老做让人误会的事情。”
卢诗臣不以为意:“我哪有,你别在别人面前污蔑我啊,”他半靠在椅背上,“说真的,你把那谢警官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他解释解释?”
白云升脸色大变,语气明显有些怒意:“你想得美!你丫要敢打他的主意我打断你的腿!”他气愤地叫白云朵,“云朵,以后别让他进店门了!”
卢诗臣自讨没趣,无奈的耸耸肩:“松茗,你吃饱了吗?”
李松茗被白云升突然爆发的怒气吓了一跳,卢诗臣问出这句话他下意识结结巴巴地回应:“吃、吃饱了。”
“卢医生,你是嫌活太长了啊?”听完了全程的白云朵一边给他结账一边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以前干什么的,你还非得去挑战他的底线,你这么想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啊。”
“我哪知道他这么冷酷无情,这么快就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哎,我真可怜啊,”卢诗臣阻止了李松茗拿钱包的动作,“我请你吃饭哪有让你结账的。”他直接用手机支付了,然后跟白云朵说了声再见。
“你还真沉得住气,”卢诗臣笑道,“我每次带新人过去吃饭,在店里就忍不住问起来了。”
李松茗倒也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不论人长短是从小到大耳提面命的教育之一,因此他很多时候是好奇也不多问,方才问卢诗臣是不是常来这里吃饭已经算是冒昧了。
但是卢诗臣的确总是让人很好奇,即便李松茗对他心怀偏见,依然会觉得好奇,李松茗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到底是出自对发生在卢诗臣身上的那桩充满充满不光彩的旧闻的,还是对于卢诗臣本身的。
吃完了饭,卢诗臣又很自然地提出送李松茗回家。
“您下午做了那么长的手术也很累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吧……”
“没事,也没有累到送后辈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今天要不是我你应该也早就回家了——走吧,再这样下去可就更晚了。”在路边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卢诗臣很绅士地给李松茗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回首朝李松茗笑了笑,“上车吧。”
卢诗臣姿态并不强硬,恰恰相反,他看起来很温柔随和,但总是很能营造出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氛围。
李松茗最后就像来吃饭的时候一样,还是无法拒绝地再次坐上卢诗臣的车。
“你住哪里?”上了车后,卢诗臣问道。
李松茗报了地址之后,卢诗臣说:“住得有点远啊,坐公交应该要挺长时间,上班很不方便吧?”
“是暂时住在朋友家里的。”
“没申请宿舍吗?”
“医院说宿舍已经满了,不过已经找好了房子了,准备这周末就搬到附近。”
“那挺好的,”卢诗臣说,“不过医院这边房租都挺高的吧,是你还在实习期,手头上宽裕吗?”
“医院会提供住房补贴的。”
三院原本是提供宿舍,但是现在宿舍名额已经满了,李松茗他们这批新进来的医生都只能自己找住处。李松茗之前在别的医院实习的时候工资很低,基本上月月都光,也没有怎么存下钱来,好在三院对没申请到宿舍的医生是提供住房补贴的,否则李松茗就得张口跟爸妈要钱了。
路程确实有一点遥远,即便是开车,也开了得有半个小时。卢诗臣便一边开车一边和李松茗闲聊,问一两句他在学校的生活,仿若普通校友或者前辈那样,谈论起来医科大的某片湖某棵树,某位教授近乎偏执的小习惯,某个食堂难吃的奇葩菜式……晚风从开着的车窗里吹进来。天早已经黑了,一路上灯火通明,李松茗偶尔侧头看卢诗臣的时候,看见街边的灯火如水流一般忽明忽暗地蔓延过卢诗臣的脸,仿佛动态的油画一般。
一切氛围都太寻常了,寻常得李松茗难以将眼前的卢诗臣和传闻里那个卢诗臣对应起来。虽然和卢诗臣相处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那些标签性的东西已经渐渐在从卢诗臣身上被撕下来,卢诗臣渐渐在这些寻常中成为一个很生动的、个体的人。
李松茗想,或许……卢诗臣并没有传闻里那样不堪。
两人闲聊间,卢诗臣已经将李松茗送到了住处。原本卢诗臣打算将他送到楼下,但是小区外来车辆登记太麻烦,最后便作罢了。李松茗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跟卢诗臣道了谢。
离开之前,卢诗臣再叫住李松茗,说道:“昨天我走得太急了,忘了给你留个电话,”他报了一串数字,“记一下吧,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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