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隅猛地噤声,匆匆回头瞥了慕稚一眼,又红着脸继续说,“让南语姐姐伴奏,一起来一首吧。”
地毯上空酒杯横尸遍野,厅里弥漫着酒气,以及新洲夜间清爽的气味,混在一起不算难闻,却也叫人昏昏沉沉,无力思索。
慕稚不知道好好的电影放映活动怎么会失控成这副样子,老闫的琴声越来越狂野,在中低音区反复横跳,看起来如果不是臂长有限,还想站起来弹。
他不知所措,慕宁被人拉着讲话,没能及时出声。慕稚下意识看向廖松琴寻求帮助,却被吓到。
慕稚夜间穿了件领子有些低的T恤,骑马太久,大腿磨得疼,就换了宽松的短裤,堪堪盖住大腿根。
这会儿抱膝坐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饱满的臀线,还有幽深处模糊的轮廓。
廖松琴不知看了他多久,见慕稚看过去,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不急不缓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过电似的,慕稚猛地夹紧腿,双手放在大腿上,腰杆挺直。
陆隅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廖松琴像聋了似的,装作听不出慕稚需要帮助。
南语带笑的声音传过来,“我还从来没和这么可爱的弟弟合奏过,这里有琴,快来帮姐姐圆梦。”
到了这一步,慕稚无法,起身走过去。
老闫百忙之中抽空按开了壁灯,照亮影音厅幽暗的一角,刚好足够慕稚看清那把小提琴。
他深吸口气,将它拿起。度假屋主人大概时常派人清理,琴状态良好,摸上去连灰尘都没有。
南语开始切换曲目,让慕稚随便点,想拉什么拉什么。
她说完,突然抬起脸冲着某个方向笑了笑,慕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廖松琴刚好别开视线。
嘴角残存着掩不住的笑意。
慕稚心头不可控地泛起几分委屈,醇酒,钢琴前大笑的丽人,昏黄的灯线,无比适合接吻的氛围。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廖松琴或许能放得更开一些,与南语的进展也会更顺利。
他低头架好琴,试着动了动琴弓,对南语报出一个名字。
南语了然,和老闫交换了眼神,抬手触上琴键。
慕稚二十岁那年他们没有出国,元旦那天,廖松琴准备了一托盘的吃食,带到二楼,和慕稚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影。
慕稚穿着那身熟悉的高中制服,旧衣物布料软透,且尺码偏大,他回家后还是习惯穿它们。
他抱着只米棕色的熊玩偶,身子陷在抱枕里,下巴软软地戳进小熊头顶。
电影很刺激,后半段慕稚一直在小声吸气,脑袋抬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不自觉扯住熊耳朵,让廖松琴怀疑它的耳朵会被扯掉。
到了最精彩的桥段,慕稚吓得弹起来,膝盖贴到廖松琴的,带来温热的触感。
廖松琴没有挪开。
电影片尾曲是小提琴拉的,廖松琴想让慕稚放松些,彩蛋结束后侧过头,看着慕稚思索时会微微张开的唇。
“想听我们阿稚的版本。”
慕稚回过神,随手把熊塞给廖松琴,去楼下拿了自己的琴,同时命令廖松琴打开手机找谱子,回来时就要看到。
时间紧迫,网上的谱子看起来都有些残缺,廖松琴找到视频软件的某个链接,跳转到公众号花八块八买了对方自己扒的谱,终于在慕稚问他是否找到的时候交上差。
慕稚站在地毯中央,暖黄的光晕打在他头顶,专注地看着廖松琴投屏到电视上的巨大谱子。
不多时,他搭琴拉弦,乐声有些生涩地流淌出来。
廖松琴闭上眼,慕稚拿来当抚慰玩偶的小熊不知何时被他抱住了,指节松松地拽着玩偶的耳朵,像是绑架了它。
再睁开眼,慕稚挑了曲子的高.潮部分,流畅地拉了出来。
那是一首告别的曲子。
历尽磨难的主人翁越过山丘,发现山的那头物是人非,时光残忍地将他的生命割裂为遇见诈骗犯爱人前后的两部分,前半段潮湿灰暗,后半段金光璀璨,却被鲜血悉数洗尽,只剩下阴暗的底色。
主人翁最后一次播放了这首曲子,转身离开故乡,再也没有回来。
一年前廖松琴给他打着拍子,和他一起翻阅电影解析,说慕稚学什么都很快。
二十一岁的慕稚又一次演奏这首曲子,以一种更为熟练的方式,向廖松琴诉说别情。
廖松琴不笑了。
第6章 面具裂开纹路
新洲弥漫着酒气的夜晚,众人坐在二楼影音厅,投影仪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惊悚片,大家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钢琴上,以及那个演奏着乐曲的男孩。
唯独廖松琴垂着眼,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
一曲终了,他抬头凝视着慕稚,眼神如有重量,让慕稚不得不偏头躲避。
“好!”
陆隅对场上的暗涌一无所知,噼里啪啦鼓掌,“吱吱,我会架子鼓,哪天我们一起练一首。”
慕稚胡乱点头,只想快点回到人堆里藏好。
又有人从乐器堆里拿了吉他,气氛热烈,南语和老阎一直坐在琴凳上,曲目一首接一首,连陆隅都上去唱了首歌。
他唱歌时好像一直盯着自己。慕稚抱膝,有些恍惚地想。
对,陆隅是他的“相亲对象”,看自己是应该的。
那廖松琴凭什么?
他很生气,想站起来呵斥廖松琴,神经却像是陷进了浆糊里,只能楞楞地和对方隔着人群对视。
那视线幽深,湿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慕稚轻轻喘了口气,觉得新洲的气候好像并没有这么怡人,不然怎么会让他掌心都被汗浸透。
散场时,除了一直在弹琴的两人,大家都有些喝多了。
慕稚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帮忙扶人。
南语拦住他,“别摔了。”
她柔软的手握住慕稚小臂,引着人回房。
慕稚临走前回头看了眼,陆隅还能自己走路,正跟在他身后。慕宁则已经下楼了,在厨房吵着要喝醒酒汤,把锅子弄的震天响。
慕稚的视线晃了晃,没有找到廖松琴,很快作罢。
到了房门口,他谢过南语,关上门,进浴室洗了澡,随后一头栽进床里。
他还是觉得热,伸长胳膊摸过遥控器,把温度下调几度,裹着被子睡了。
陆隅今晚心情很好。
他就着乐声一杯接一杯,喝酒时没能把控好量,这会儿有些头疼。
他推开门,想下楼弄点醒酒的东西,刚要迈出去,步子却顿住了。
有人站在走廊里。
确切地说,是站在慕稚的房门前。
廖松琴拿了杯牛奶,一手放在慕稚门把上,微微下压,似乎正要进去。
这没什么奇怪的,陆隅知道廖松琴做过慕稚的代理家长,两人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想到连慕宁在场时,醒酒这种小事都是廖松琴在做。
让他感到怪异的是廖松琴的动作。
他按在门把上的手一寸寸缓慢下压着,生怕泄出一点响动,惊醒房里的人。等房门终于开出条幽暗的缝,廖松琴立刻闪了进去,像是没有耐心再等待哪怕一秒。
陆隅看着慕稚的房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无声关上。
第二日慕稚下楼时,众人正围在餐桌旁。
他探头一看,餐桌上摆着个信封。
“谁送的?”陆端问。
安保:“早晨一位先生送来的,说是给‘陆隅’。”
陆隅挤过来,看了看落款,“哦,是我交流认识的同学。”
“他生日办了个变装舞会,邀请我们去。”
南语倚着墙,“把我们也算上了?”
陆隅点头,“我前几天发了朋友圈,他看到了,说人多热闹。”
陆端没什么兴趣,只说如果缺人他就去。
慕宁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吱吱,一起去吧。”陆端捏着信,“那附近有个公园,我们可以去逛逛!”
慕稚还在犹豫,忽地察觉到一束目光,廖松琴正看着他。
这种东西廖松琴肯定不感兴趣。慕稚点头,“好,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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