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肉和胯下肉(42)
泪水早已模糊视线,武喆无法控制。
姜明晗心疼地捧起他的脸,给他擦眼泪,手上的泥粘在脸上一道一道,越擦越脏:“真好看,怎么都看不腻……我真他妈喜欢你啊,一辈子没辙,全栽你这儿了。”他迷恋地亲他的鼻子,吻他的嘴,引来不少讶异的目光。
随后,招手,示意人过来。
武喆不肯松手,嘴里一直喊他的名字,阻止他,不让他去……那些人不敢太硬来,怕伤着他的手,抓着胳膊向后拽。
最终,是姜明晗自己下的手,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将他的手掰开。
最后的一眼,这个人已经带好护具,半个身子探入土里,每一分移动都让千斤顶上面的砖块钢筋中掉下细细的土渣……
武喆满脸的泪,让架着他的人停下来,他不回车里,就这么呆在这儿。
直到姜明晗的双脚彻底消失不见,其中一个人才试着跟武喆好好沟通,让他不要再为难他们,按照秦凯的命令,现场的一切都要听姜明晗的调遣,退一万步说,他的手如今伤得太厉害,剧痛造成行动不便,留下来既没什么用,还会为他们的营救行动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更何况他必须要止血,否则很可能比那两个在里面的人更危险。
武喆最终妥协了,回到车里,一手抽烟,一手让他们处理伤口。
子弹透掌而出,并未留在肉里,用不着取子弹,他们只用束带将手紧紧勒住止血,什么疼不疼的武喆完全感觉不到,他所有的精力念想全集中在那个残破的厂房里,以至于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涌进心脏,揪在一块,四肢冰凉,全部都是麻木的……
他抽烟,不停地抽,自己却好像没什么意识,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好几次火星灼伤皮肉发出难闻的气味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坐在那里直勾勾地望向厂房……到后来,这些人不敢给他烟了。
突然,那边发出震动和巨响,武喆眼睁睁看到厂房又一次轰然倒塌。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只记得无论擦多少次眼泪视线都是模糊的,他看到人们簇拥着将两个滚满土灰沾着鲜血的人从废墟中揪扯出来,扶上担架,武喆看清了,先放上去的是姜明晗,武文殊是跪着的。
担架上的人如烂泥一般被抬到车里,手臂垂下挂在外面,后脑大片的血迹染透担布,一滴滴打在脚下,好像一条用血水画出蜿蜒的蛇,最后汇聚成一滩不大不小的血红……
武喆连哭都不会了,什么眼泪都没有,这回他看得很清楚,担架上,姜明晗头歪向一边,斜后方被血浆和泥土凝结的乱发中有什么东西凸起来,下意识地,他抖着手想上去摸,却被一个人捏住手腕,拦住。
他看到武文殊的那张脸,神情特别痛苦,告诉他,别看了。
武喆发现自己真他妈是个孬种怂货,这句话让他吓得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举起胳膊去探他鼻息都不敢,全身好像被灌满了铅水,哪里都动不了。
最后,他只能哑着嗓子,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问:“他还......活着吗?”
武文殊嗯了一声。
抬起头,看着人群围着姜明晗忙前忙后,他木然地:“那他头上的……是什么?”
不知是别人正给武文殊按压额头上的伤口止血,纱布捂住了嘴,还是他真的不想说,总之,很久之后,才传来一个模糊低沉的声音,武喆费了一番劲才听明白——
那是一枚长钉。
第63章
武文殊告诉武喆,多亏姜明晗在爆炸之前对他吼的那句话,让他第一时间跑到最里面的墙角下躲过一劫,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崩塌过后,他有一阵脑震荡的空白,等恢复意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想就是要确保李长远的死。
他推开一切障碍物,去原来那个地方寻找李长远,终于在一块钢板下找到了他,这个人的大腿和脚腕被两根铁管插透,胸上压的钢板让他嘴里泊泊冒血,即便如此,他仍然在呻吟……
他当时什么也顾不上,脑子里全是要弄死他,决不能让他活着……
哪怕爬进来的姜明晗找到他,拽着他吼破喉咙,让他赶紧走,别管一个必死的人,他也要没命得将他掀翻在地,冲向李长远……
跟姜明晗几番拉扯后,他终于抄起地上的铁管,插入李长远的眼中。
而后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上面吊顶灯最后一个锁扣突然滑脱,整个灯架掉下来,耳边除了姜明晗愤怒的吼叫,就是一双臂膀猛力地向他袭来,等武文殊回过神才知道自己刚才是被姜明晗一把推开,保了命,而这个人却趴在铁板上,灯下,血淌了半个板子。
……
…
武文殊讲完,低头抽烟。
武喆拳头捏得发抖,他知道以他叔的个性一定会去确保李长远的死,他绝不会允许再有这样的威胁,但如此危机时刻不管不顾地拖延,致使姜明晗舍身保他而命在旦夕,这让他无论如何拧不过来劲儿。
他皱起眉,怨恨,无奈却又无限悲凉地看了武文殊一眼,转过头,不再理他。
从西山工业区到北化市最近的三甲医院,就是车开到180迈也要两个小时,虽然是半夜时分,可进入市区却不得不放慢时速,姜明晗头上的长钉没一个人敢碰,扎入的地方如此致命,连止血包扎都不敢去做,黑色的钉冒宽大厚重,边缘凝着干涸的血迹,武喆无法想象这个钉子到底有多长,只觉得每看一眼心都在急速颤抖疼痛。
他跪下来,趴在担架旁,整个头贴在姜明晗的胸口去感受他的心跳,心跳时快时慢,还带有间歇地震颤,曾经有一度他听不到任何跳动的声音,吓得赶紧去摸脖颈的大动脉,那微弱的一跳一跳让武喆一下子流下泪来,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可那一路眼泪几乎没有停过,他的脸上,手上,胳膊上全是姜明晗的血,灼热而滚烫,这让他的心,他的人都备受煎熬……
到达北化市第一人民医院已经将近三个小时,姜明晗的心跳微弱得如同没有,出现严重的心衰征兆,几个急诊救护人员冲出来拿着吊瓶将他搬上急诊车,其中一个更是跨坐他身上不停地按压心脏,做人工呼吸,武喆失魂落魄地跑在后面,被医护人员拦在手术室门外。
他慢慢地坐到门外的长椅上,整个背部僵直,除了包扎的那只手不能动,另一只像痉挛一样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抖个不停,他没有眼泪,或者说早已流干,泪腺再分泌不出什么,就那么空洞无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的手术室……
好像有谁在跟他说话。
他侧过头,正对上武文殊关切的目光。
“去把手治治,我帮你在这盯着。”
武喆没说话,低下头,没什么反应。
“你听到了吗?”武文殊又说一遍:“你的手再不治……”
“别管我,走开!”
粗鲁的口吻让武文殊一怔,他瞪大眼睛看他。
突然,一阵急火火的脚步声和匆匆的电梯转动声同时响起,秦凯跑进来头一眼便看到熟悉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手术室亮着灯。
他震惊地将目光放回武喆的脸上,仿佛还在消化他听到的故事,去接受自己的发小正躺在手术室的床上徘徊鬼门关,一个箭步,他冲过去一把揪起武喆,满眼通红:“你!!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晗子……他……他怎么会这样?!”
武喆双眼一样喷火,用一只手狠劲地推开他,另一只手使不上劲,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加重冲力,嘭地一声,秦凯后背撞到墙上。
耳边是武喆失控地咆哮:“我他妈还要问你呢?!他为什么会去西山工业区?!啊?!你到底对他说过什么?!!你们他妈逼的到底干了些什么?!”
秦凯蹭地一下跳起来:“你他妈怪谁啊?!要不是你当初脑袋跟屎堵了似的死活不听我说!我能告诉姜明晗李长远那个杂碎王八蛋贩枪的事?!他怕你叔有危险,怕你难受,非要去武文殊那里暗中蹲守……他是跟着武文殊的车去救你!操你大爷的!!你他妈就看着他成这样?啊?!你个最无情无义的婊子!”
武喆完全懵了,他震惊,茫然,痛苦无措地看着秦凯,嘴唇一直在抖,同时面带惊异的还有他的叔叔,武文殊。
大声的争吵引来值班室的护士,耷拉着脸子对他们呵斥,医院禁止喧哗,再闹都给我出去。
秦凯喘着粗气,强迫自己镇静,他压低声音,用手点着他俩:“要是晗子有个万一……操他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有一个是一个!!”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开了,一名医生摘下口罩从里面出来,说,家属来一下。
武喆站起来却被秦凯硬推回去,秦凯狠绝地瞪他一眼,向医生跑去。
坐在长凳上的武喆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他好像灵魂出窍,透过双眼看到的不是这家医院长长的走廊,更不是那个冰冷的,带着“手术室”三个字的白门。
他的眼前全是姜明晗,各种各样的姜明晗……笑起来有着浅浅勾人酒窝的姜明晗,纤长睫毛半合着性感的姜明晗,他在雪中笑得像个孩子搂着他的腰,用手冰他逗他,幸福时眼中火热的甜蜜,嫉妒时发疯的哀痛,绝望时满眼的泪水……
他们过往所有一切的点点滴滴都像被剪辑过一样不断在脑中变换,部队水房里他告诉他,有什么大不了,失个恋而已,雪地里的,他说他就喜欢他的大腰板子,家里他搂着他跟他说等他,等他拔刺,厂房里他替他擦眼泪,告诉他,一辈子栽在他手里,他就是喜欢他,他认了……
脸上一片滚热,有什么东西打在手背上,顺着虎口流到手心,烫得他一颤,他终于明白,如果说他和他叔的过去闭上眼全是伤痕累累,那么他和姜明晗的现在就是温暖而动人心弦,他就是他的救赎,他的那根救命稻草,一辈子能依赖交心的人,他离不开,忘不了,更深深爱着这个已经渗入融化在自己骨血中的人……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他想明白了,什么都弄明白了,如果这个人真的……真的到了那一步,他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哭着送他走,他要把他看清楚,看仔细,每一毫每一分都不忘记,他会去药店买好安眠药,然后到阴曹地府,奈何桥边,忘川河畔去找他,他要好好跟他说明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有人握上他的手。
武喆望向跪在他面前的武文殊,他一手撑在椅子边缘,一手扶着他那只还算完整的手,他听到他叔用很柔很低的声音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朋友现在在手术室……”
“他叫姜明晗。”武喆打断他,语气很重。
武文殊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你的手再不治就会溃烂,你总不希望他出来换你进去截肢吧?”
“叔,你知道么?我们最后说的话全是在吵架,在西山之前就没好好说过话,我真他妈……”武喆悔恨地满眼痛苦:“手算什么啊,他的命都要没了,我却什么也干不了,连他妈一句正经话都没机会说……”
“小喆,事已至此,你也不能……”
“你能不能别管我?!”武喆吼起来,然后近乎哀求:“叔,算我求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儿陪陪他,我真不行,我一分一秒都离不开这里,我得等他出来,无论是生是死。”
武文殊咬紧牙关,像是极力忍耐什么,闭了一会儿眼,他用手撑着要站起来,动作极为不自然,相当吃力,事实上,他的裆部根本没有消停过,那东西一直在勃起状态,不过随手系个衬衫在腰上,别人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