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肉和胯下肉(47)
在一处极为静谧,前后没有车辆,更没有对向来车的山涧拱桥,武文殊出现精神恍惚,他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再不执拗,再不较劲,他轻飘飘如坠仙境,脚下不但软掉,就连手都无法把控方向盘,他任命地闭上眼睛……
突然,脑海中显现出西山厂房里武喆夹着残手,全身是血的样子,他满脸痛苦地冲他嘶吼,“你他妈要死了,我也活不了,上次是肝,这次是命……”,梅苑卧室里,他抓着他的手,眼中含泪地吼:“你他妈什么都不懂……”
猛然间,武文殊睁开双眼,用尽全力将方向盘向右打满,刹车一踩到底,由于时速太快,即便车头躲过桥墩,却还是直接撞到路旁的一刻参天老树上。
安全气囊救下了武文殊的命。
车的前部分早已撞得稀巴烂,他一脚踹开已经面目全非的车门,跌跌撞撞爬出车外……
耳鸣,晕眩,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的景物不断翻滚旋转,靠在一棵树下不断喘气,突然,裤子里的手机响起来。
武文殊相当费劲地划开接听。
里面是武喆的声音:“叔,姜明晗完全清醒了,刚医生检查过了,身体机能没受损伤,还是你有才,没你刺激他,他他妈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叔……你怎么不说话,你在那儿呢?喂喂喂……叔,叔……你干嘛呢……”
轰隆隆,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屏幕一闪一闪打出水花。
武文殊脸上的水蜿蜒流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67章
电话断掉,武喆心里咯噔一下。
雷声,雨声,风声,连他妈树叶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唯独就是没有武文殊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静得可怕……
放下电话,武喆凝视窗外风雨交加的深夜独自发愣。
手边轻轻动弹,姜明晗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若有所思地看他。
床上的人睡眠时间特别短,睡了醒,醒了睡,醒得快,睡去也快,武喆不敢休息,一直守在旁边,按照医生所说,对于一具仅靠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足足三个月的身体,任何异于常人的生理和心里反应都是正常的。
武喆笑了笑,对他说:“醒了?我的祖宗。”
姜明晗皱眉,满脸忧色:“你……怎么……了?”
用手拨弄这个人前额的头发,三个月没整理修剪,后面的头发长到耳根,前面从两侧垂下,这种充满中性气质的模样他从没见过,浓眉大眼,睫毛纤长,柔发松软,别有一番味道。
武喆笑得暧昧:“你真好看。”
姜明晗不解,眨巴眼睛看他。
“像个黄花大闺女。”
床上的人怒瞪他,突然,难耐地夹起肩膀:“痒……好痒,你帮我……挠挠。”
“哪儿?哪儿痒?”武喆俯过身,翻看他的后肩和脖颈,被姜明晗趁机“嗷”地一口咬在耳垂上。
“操!!!”他捂着耳朵,顿时满脸潮红,从左耳根一直红到右耳根。
这样害羞犯二,被他调戏正着的武喆很少见,姜明晗一双星星眼,惊奇地瞅他。
“看什么看?!咬你个试试!哪不能咬非咬这儿?!弄我一身鸡皮疙瘩!”对方把胳膊递到姜明晗眼前,上面汗毛根根直竖,相当兴奋。
一双胳膊相当自然地搂过武喆脖子,拉近自己,姜明晗挑逗地舔他:“操我吧,反正我光着……”
“我操你大爷。”武喆哭笑不得。
姜明晗笑:“我没大爷。”
“别闹,你现在跟纸糊的一样,别说做爱,哪儿都不能碰,医生特意叮嘱我别刺激你,让你尽快恢复……”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拿下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错愕又惊喜:“我去!!你的胳膊可以自由活动了?!还又麻又酸吗?”
对方摇摇头:“一点点,没事。”
武喆为他精心做起按摩,当揉搓腿脚时,问:“还是没感觉?”
姜明晗“嗯”了一声:“跟放在别人腿上似的。”
武喆直起身,姜明晗的语言功能明显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上身虽然暂时不能大浮度移动,掐拧却有触感,康复只是早晚的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唯独腰部以下……
那里居然进展全无,连尿管也没法拔。
“怎么办?不会瘫了吧?”姜明晗苦着脸。
武喆瞪他:“你成心的啊!大夫不是说这是正常现象吗!术后恢复的重点本来就是腿,需要做大量的运动康复训练……”
“瘫了就没法后背式。”姜明晗撅起嘴。
武喆磨牙:“那就从前面,一样操进去干。”
对方怒斥:“我靠!!你他妈是人吗?!都这样了还干?!”
“无理取闹,倒打一耙啊!”武喆气笑:“是谁他妈先提的?!”
没有反唇相讥,没有嬉笑怒骂,姜明晗低下头,沉默许久:“要是,我是说万一……我真站不起来,你不用管我,没必要跟我耗着。”
武喆气得一时失语:“这不是刚醒吗!!你躺了整整三个月,恢复什么不需要时间啊?!你也太……”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这么想!!”姜明晗倔强地喊:“我瘫了是我自找,从进厂房救你们俩那会儿我他妈就认了,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跟你没关系!你也少在这儿给我同情心负罪感瞎泛滥,用不着!!你要是心里过不去这劲儿,就再照顾我三个月,等到那时还这样,赶紧走,找你叔或别人都行!!别他妈在我眼前招我烦!!听明白吗?!!”
武喆瞪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后槽牙挤出:“姜明晗,我就当你脑袋睡蒙了胡言乱语,再他妈让我听到这些,我饶不了你。”
姜明晗注视他,眼眶微红。
“告诉你,别说你站不起来,就是一直醒不过来我都没打算走,我要陪你陪到再陪不下去……操……”他忽然想起什么,自嘲地苦笑:“这话还真说大了,要是你再不醒,恐怕我得走你前头,那会儿我真他妈……”他的表情变得痛苦,再说不下去。
太想抽烟了,武喆拿出来叼到嘴里才想起这是在医院。
忍着眼里的泪花,姜明晗笑得温柔;“别抽了,过来,让我抱抱你。”
武喆坐下来,把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像一根柔软无骨的面条让他不敢用力,姜明晗也使不出力气,垂着胳膊靠在他臂弯,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贴在一起。
“三个月没洗澡洗头,我都臭得没法要了吧。”姜明晗说。
“没事,我憋着气呢。”
“滚你的,”他笑;“快去找个人帮我洗头。”
“不行,我不想别人碰你。”
“那你给我洗。”
“这儿又不是浴室,我一个人两只手,怎么洗?”
“操,欺负人啊。”
武喆笑:“行了,又没嫌弃你,折腾什么,让我多抱你一会儿。”
三个月摊在床上,没有意识,没自主动过,身体里所有的肌肉筋骨仿佛都在跟他的意志做顽强对抗,全身上下哆嗦个不停,脖子肩背无比酸疼,可姜明晗就是不想离开这个人,片刻都不想。
身体超过极限抖动越来越厉害,他咬紧牙关忍耐。
武喆感到异样,刚要看他,耳边传来姜明晗隐忍克制却又无比动情的声音,他在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问。
“我爱你,特别爱。”
话音刚落,身体猛然往下坠,武喆吓了一跳,赶快收紧胳膊,把姜明晗稳稳托在怀里,他的头垂在武喆的肩颈旁,眼睛紧闭,已经发出均匀恬适的鼾声……
刚才情况紧急,没能留给武喆消化反应的时间这个人便神奇地睡过去,武喆哑然失笑,逐渐眉头变得紧皱深锁,有那么一阵脑海里除了他说的那三个字,一切荡然无存……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跃,抱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烧得他脸上灼热,胸腔滚烫。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热烈地感到自己的情动和澎湃。
轻轻把姜明晗放下,为他盖好薄毯,吻了他的额头,走向一旁的沙发躺下。
……
…
阳光柔媚,调皮地从树叶的缝隙钻过点点洒在白色的桌布上,视野中是一片鲜绿色的草坪,上面用花束和缎带搭出别致的心形图案,长长的桌台上全是香槟,贺卡,小点心。
有乐队,花童和伴郎团,秦凯居然人模狗样地打上傻傻的领结站在那里,冲他贱兮兮地笑。
有人挽上他的胳膊,武喆侧头看去。
姜明晗一袭白色西服,甜蜜地靠向他:“怎么样?喜欢吗?”
武喆看看自己,也是一身同款,色调刚好相反。
“这颜色选的,真配,黑白无常啊。”
“滚你妈的!这日子口你说这个!!”姜明晗狠狠推他一下,差点上脚踹他。
武喆踉跄地蹦跶,嘴边坏笑:“哎哎哎,你讲不讲理,把咱俩弄成这鬼样你怪谁?其实啊……这么恶俗的婚礼你应该穿婚纱才对,”他反扑回去,搂过他:“我这辈子可还没操过新娘子呢,撩起裙子直接干进去,爽死了……”
“滚蛋!!”姜明晗红着脸,将手里的捧花打得落叶纷飞。
武喆笑闹接招,架起胳膊阻挡,却在下一刻整个身体绷直,他惊恐地看向人群中的那个人。
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武文殊就站在那里,安详柔和地注视他们,脸上甚至还带出些微微的笑意,白衬衫黑西裤,一如既往地冷然孤傲,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让人屏息揪心。
而现在错不开目光的并不是他的气质,他的样貌,而是右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鲜血把袖子打湿,像水龙头一样喷在草坪上,红色的血,绿色的草,武文殊手一松,一枚污浊不堪的刀片掉下来……
武喆疯了。
没命地冲过去……
……
…
蹭地一下,武喆从沙发上惊醒,坐起时赶紧捂上嘴,大口大口喘气,同时去留意床上的姜明晗……
还好,那边没什么动静。
全身上下的衣服被冷汗打透,却还一个劲地往外冒,武喆狠狠揉了把脸,低声咒骂,操他妈……
他将头颓废地深埋在两腿之间,蜷缩着,稳定自己即将炸裂的心脏。
第68章
武喆给武文殊打过很多次电话,对方从没接过,打急了,才会用微信偶尔回复一两条,无非是“忙,再说吧。”“有事吗?”这样敷衍的话语。
每当这个时候,武喆就会真心实意地松上一口气,那些血淋淋的梦,他叔各种自虐自杀的情景好像立刻从脑海中消散……至少这个人还活着,可这种踏心的感觉却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又会陷入新一轮的担忧和心悸。
他终于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找他叔一趟。
武文殊最近相当忙,是那种自找的“忙”,没有家庭,没有生活,却可以有生意,他把自己逼成一个被工作占满24小时的狂徒,像个陀螺一样玩命地转,不停地出差,开会,调研,考察,把自己的秘书累得像狗一样跟着他加班加点……
即便如此,某些时候,他仍然会有一时半刻的神思恍惚,游走无依,然后就是接踵而来的胸闷,心脏跳疼,一下重似一下的钝痛提醒他,一切不过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