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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23)

作者:Ashitaka 时间:2019-05-28 00:21:53 标签:温馨

  摸着石头过河地踉跄走了几年,郑彧上了小学,他才将将能显得得心应手一些。郑斯琦不再轻易恋爱结婚,一方面是害怕在下一段婚姻里找不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也是害怕耽误对方的人生。
  李觅涵的家庭观念尤其传统。古人惯说,少亡不葬,妇死夫前不葬,横死不葬,李觅涵说来三者皆沾,她的父母也就偏想要守着这些因循守旧的条条框框不放。
  再者,利南近年的墓地资源奇缺,近乎是寸土寸金。市内的诸多公墓已呈饱和态势,再要寻一处风水优佳,远近合适,又不是信口天价的墓地,着实很艰难。
  郑斯仪前年提议让郑斯仪把李觅涵葬到邻市,郑斯琦没答应。他是想着,无论郑彧长大后有没有李觅涵是自己的妈妈这样一个认知,他都想让一个母亲,能留在自己的孩子随时能去看一看,聊一聊的身边。
  没有过交集也好,生疏也罢,总比把这样一个亘古不变身份,掩耳盗铃似的从郑彧的生命里强行抹去强。
  利南应了雨水这一节气的到来,正下着一点毛毛小雨。
  郑斯琦把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外,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踹翻了商铺摆在门口的一桶半开的黄菊。忙朝正往纸钱上盖塑料布避雨水的老板点头道了声抱歉。
  馆里大概正有人在做追悼的仪式,隐隐有哀乐传来,还带着一干人模糊不清的低低哀哭。雨霎时就提前有了清明时节的意味。
  寄存处在馆内顶头,挨着烧纸钱的规定区域,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着火,还在门前凿了一方挺大的荷花池,水清有鱼。上午没什么人来,骨灰存放大厅岑静冷清,来回梭着凉飕飕的穿堂风。
  存放厅的执行主任很客气地给郑斯琦倒了杯热水,转身把档案袋里的一叠打印好的文件码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很小的一次迁挪,公办单位却总要列的事无巨细,既像是为人着想,又像是怕摊上责任。
  “这儿吗?签名字就可以了?”郑斯琦细细过目一边,指了指拐角的一栏空白处问。
  主任笑了笑,“哎对,签您的名字,一式两份都要签。您自己留一份,我们馆内再留一份。”
  郑斯琦点头,接过对方手里的笔,利落地划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笔尖偏涩,不怎么顺手,收笔的时候在纸上勾破了一个小洞。
  “不好意思,弄破了。”郑斯琦抱歉笑笑。
  “没关系没关系。先生您的字很好看,平常是做案头工作的么?”主任拿着单子,好奇似的问了一句。
  “谢谢。”郑斯琦抿了一口水,“做老师,板书和笔记什么的,要常写。”
  “哎是么?您是高中老师?”
  “不,大学老师。”郑斯琦继续回答。
  “哦吁,大学老师啊!能冒昧问问是哪个大学吗?”
  “利南大学。”省的对方再追问,郑斯琦一并说完,“在新校区教人文。”
  主任听完,目光带了一刻不加掩饰的钦佩与赞叹。郑斯琦被他这么看了,一下觉着挺想乐,挺无奈。
  现世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依然会对从师或者从医者抱有一份不同于常人的尊重与仰视。
  好是很好,但往往过犹不及。郑斯琦一直觉么着,无论什么职业,什么社会地位,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高尚与低劣的人,始终是要透过外表去看本质,定不会因身份而划出上阶下品。
  “那个郑先生。”
  临道谢离开前,主任叫住了郑斯琦。
  “您还有事么?”
  主任皱了下眉,”是这样的,我们馆内现在这几年在扩建,原先只有五万多个寄存位置,现在大概增加到九万左右,但现在大概也只余下一万空位左右,已经接近饱和了。每年也大概只有四千左右的骨灰迁出。”
  郑斯琦听他说着,推了推眼镜。
  “每个来签手续的人我们都会提这么一句,并不是针对您一人。现在利南墓地不好买,价格太高这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们馆现在就是希望有条件的市民,如果找到合适的资源能迁出,最好是尽量迁出。”
  主任说完客气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头发,“就这么个事儿。”
  郑斯琦思考了一会儿,问他,“那关于安葬位置的问题,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啊,您稍等,我给您查一下。”主任按了按手掌,转身走到办公桌的电脑前,敲了敲键盘,按了按鼠标,“现在市内的公墓大概是……大概是没有了。”
  又眯着眼睛点了点鼠标,“要的话,大概只能考虑市以下的县和镇了。啊,包括现在的鹿耳镇。”主任指了指屏幕,“鹿耳下面的几个镇现在政府正在开放中,包括鹿耳山附近余裕的地皮,近几年政府或者私人都会有开发动作。包括底下郎溪,明远,都有可能拆迁。”
  主任抬起头,“这些地方您可以留意一下,新开辟的公墓炒热之前价格是比较正常的,不过可能也得靠内部关系抢,您考虑一下。”
  郑斯琦往前走近了两步,“是么?郎溪……”
  乔奉天很多年没为难过明天该烧什么好了。自己独身一人惯了,平常下碗面条打个鸡蛋火腿都算费事儿的了,如今多了个正长身体的小孩儿,不得不细心考虑荤素与口味。
  乔奉天晚上就把赶晚场买回来的河虾养在了水池子的盆里,看他们活蹦乱跳地在水里支棱,怕蹦跑了,临去店里开门前,又扣了个大铁盆在上头。
  中午急着去接小五子回家,洗了手,半身围裙忘了解就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杜冬提溜着活扣给他往回一拽,“哎,傻了吧,你侄子一时半会儿的饿不死,您别一身大厨打扮就要走行么。”
  乔奉天手一背,解了围裙回身往他光头上一盖,“洗你的头去。”
  “带伞!”
  “恩,拿着呢。”
  下雨没法儿借电信的自行车,就只能走着去,怕小五子等得晚了,就带着点小跑,踩得路上积着的小洼溅起水珠,打湿了牛仔裤的裤管。
  随手拿了把店里的伞,走的时候没看,是李荔留下来的。通体粉紫不算,还碎花,另滚了一圈儿米白蕾丝边。乔奉天怎么打怎么觉着浑身不自在,怎么觉着旁人看他愈发像个着三不着两的娘炮。
  停在一棵海桐木边儿,正犹豫着要么把伞收了顶着雨去,反正细细绵绵的,也不大。一抬头,见小五子正牵着个矮矮的小人儿往自己的方向走,窄窄的人行道上,两个人顶着一把带耳朵的小花伞。边上还有不少旁的学生。
  “小五子。”
  乔奉天也不顾伞不伞了,两步迎了上去,“怎么自己先往回走了?不让你门口等着么?”低着头看着边上的一双粉红的雨鞋,“这谁啊你就往回领?”
  乔奉天轻轻抬起花伞的伞边,见下面露出郑彧一张正羞涩着的圆脸。
  “枣儿?”
  这不郑斯琦的家宝贝闺女么?脑子里一时浮现了他那个高高的个头,薄薄的眼镜和香槟色的沃尔沃。
  小五子拢了拢书包,伸手握住了乔奉天地手心,抬头看着他,“这就是我同桌。”
  乔奉天眨了下眼,停了半晌才在她面前蹲下来,“你就是郑彧啊,听你爸爸总喊你枣儿枣儿枣儿的,都不知道你大名。”
  要知道不就早知道了。
  “是哥哥,不对,叔叔!”郑彧应声踮脚笑起来,伸手要去摸乔奉天的刘海儿,“乔叔叔的头发和上次不一样了。”
  乔奉天低头任她摸,“有点褪色了,没刚开始好看了。”
  小五子立在一旁,看着两人熟稔互动,挂了一脸的茫然不明,“小叔……”
  乔奉天这才想起来,转头瞅着小五子。
  “你怎么把她领回来了。”又冲着郑彧,“你爸爸不接你下学么?”
  郑彧满心满眼是乔奉天的头发,往前凑着,拿他的一绺往指头尖上绕,“爸爸要工作,所以中午不来接我,我都吃小饭桌儿。我想……”说完又低着头,乔奉天见她凑得紧了,就半环着她。
  她忸怩着嗫嚅,“我想……”
  “恩?想怎么?”
  乔奉天看他辫子一高一矮,一粗一细,全然抛弃了对称美。心里别扭,就伸手替她把碎发挽了一挽。
  “她说她想来咱家吃饭不想吃小饭桌!”
  小五子看小叔和旁的小孩儿凑得老近,顶能包容的一颗心没来由得一阵酸溜溜。两下一琢磨,忙喊了一嗓讨回了乔奉天的注目。


第24章
  就这么把人闺女领回家了……行么?
  一面犹豫着,乔奉天一面低头,看两个小人顶着一把圆圆的儿童伞,走起路来不大顺手。个高的举伞,江湖规矩,小五子倒还颇绅士,知道把伞往郑彧的方向微倾。雨虽不大不大,也稍打湿了小五子的右肩。
  “来,你自己打稳了。”
  乔奉天把碎花伞架在左肩上搭着,弓腰把手往郑彧腋下一穿,向上把人拔起抱在了怀里,“枣儿跟叔叔打一把,好不好?”
  郑彧既不骄纵,也不认生,从善如流地把胳膊往乔奉天脖子上一环,“好哦!”
  “真听话。”
  虽然自己不会有,但乔奉天心里其实很喜欢干净漂亮的孩子,鲜润朗净的一张面庞,很容易就能让人把对明天寄盼依托在他们还未舒展开的躯干之上。为人父母的欣悦与希冀,他有时能理解到一些,有时又觉得不得其法。
  郑彧弯了弯眼睛,一下子笑得很甜,“别人都这么说。”
  “那说明。”乔奉天跟着她一起笑,“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教的很好。”
  隐隐想起那次在青衣江路滑到,碰着了郑斯琦,记得他身边有个女伴,高挑漂亮。五官和郑彧倒是无一丝相像,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妈妈。要不是的话……岂不是很尴尬,乔奉天不由得想得和三俗。
  郑彧把脸调了过去,安静勾弄着乔奉天耳后光洁的碎头发,没有说话。乔奉天把她又往上抬了抬,很软的身子。
  真也挺重的。
  小五子一个人跟在后头,怕跟不上,就着抿嘴牵着乔奉天的衣服下摆。挺严肃的表情,瞧着不怎么高兴似的。
  “想抱小叔回去再抱你,乖。”乔奉天往他头上一按,低头冲他玩味地眨了下眼。
  “没有!”小五子一下给撞破了羞于开口的心思,忙羞得手把衣服紧紧一攥,“我、我没想让小叔抱……”
  “好好好男子汉男子汉,小叔不抱,来,别把我衣服扯变形了。”
  小五子一抬头,见郑彧从乔奉天的肩膀处探出了一双笑眼,盯着她咯咯乐了出了声儿,脸登时红了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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