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瞎子影帝(14)
几十年前戏台子上那名角儿毫无消减的京韵即使是黄土青砖,也毫不犹疑地染上每一寸空气。
二人站在照壁那儿等到唱罢“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京二胡才堪堪停下京调儿。
窦红厢转身,朝着阮折和何瓴生轻轻招了招手。
“窦老师好啊!我就是那个那个……”
“是小折吧,带朋友来了,先在这儿歇着,我去取你父亲放在这儿的东西……”
“诶诶,好好,麻烦您嘞……”阮折打着哈哈拉着何瓴生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拉京二胡和敲单皮鼓的两位也起身离开。
“你父亲?放在老师这儿什么东西?”何瓴生抽回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原来他叫“小折”……
阮折依然垂涎地看了一眼何瓴生修长并且骨节分明的手,不自然地在自己裤兜处抓了抓,“……我爸喜欢这个,和窦老师是朋友,这不我才能拿钱请来……”
何瓴生坐姿规矩,手指微微蜷缩着,阮折微仰着头眼睛还盯着他的手。
咕噜噜的铁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窦红厢的声音近了点儿,“来,让他挑挑。”
声音里听得出笑意。
窦红厢戴了个金丝老花镜出来,头发盘起,显得更书卷气,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何瓴生不知道推出来的是什么,阮折一见,兴致冲冲的拉起何瓴生的手就扑到架子跟前,何瓴生挣扎不及手就被按到了架子上。
“猜猜,这是什么东西?”阮折拉着何瓴生的手去摸铁架上挂的一排老旧却异常精美的戏服。
何瓴生愣住了,任由阮折拉着手一点点的从每一件戏服肩膀处摸过。
阮折显然很喜欢这个反应,欣然取下一件藕色对襟绣桃花的女褶子,“试试这件儿?”
何瓴生摸着绣花,“这件……什么颜色?”
阮折随口乱答“黑的。”
何瓴生知道他乱说,一笑,“不可能。青衣才是墨色,青衣又没有绣花。”
阮折见何瓴生突然笑了,愣了半天,何瓴生取下另一件问他,“这个呢?是什么颜色?”
阮折才反应过来,“绿的。”
“又骗我,这件是墨色吧……”明明就是青衣的样式。
何瓴生微微扯起嘴角,笑阮折乱说骗他。
窦红厢有些惊奇,“小伙子很喜欢京剧吗?”
“略微懂一点,喜欢是喜欢的。”何瓴生赶紧答话。
窦红厢见他闭目,“小伙子眼睛……?”
阮折抢着话答,“没事,他过几天看了医生就好了……”
何瓴生没接话。
窦红厢笑起来,“好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没有喜欢京剧的咯……”
“先生别这么说……”
“诶,我可当不起一句‘先生’,叫奶奶就得,叫奶奶亲!哈哈……”窦红厢显然更喜欢何瓴生,阮折自己都没资格叫“奶奶”……
“喜欢哪件?挑出来送给你!”
何瓴生还没推辞阮折先抢着道,“谢谢奶奶!”
何瓴生无奈只能抱歉一笑。窦红厢先坐在石凳上喝茶了。
阮折给他拿了好多件,粉色的青色的明黄的,何瓴生摸了摸都摇头。
阮折悄悄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江与衣那样的。”何瓴生也小声说。
阮折敲敲手心,“嗯……这个?”拿了一件《霸王别姬》虞姬的戏服。
明黄绣红花白鹤翠叶,披风边缘呈蓝釉色,云肩蓝彩,缀着红色小丝穗,袖口收窄,腰间吊鱼上金线绣虎头,美不胜收。
就是戏服显然很旧了,虽然保养得当,但依然还是有岁月痕迹,布料虽然上乘,但还是禁不住时间雕琢,有些部分已经糟了。
何瓴生摸了摸,“这是……”
“这个是虞姬的那个吧!这个我还是认得的。”阮折摸着那几块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位置。
“这个我可穿不了……”何瓴生哭笑不得,这个太经典了,怎么穿的出那种感觉……
窦红厢看见他俩挑好了,过来看了一眼,“虞姬?我都没唱过啊……挺好的!这衣服放我这儿迟早也是个糟蹋,还不如送你,去换上让奶奶看看!”
何瓴生吓住了,“这不行……”
“让你穿就穿!我来帮你穿……”阮折兴奋的拿着戏服去拉何瓴生的手。
窦红厢看了一眼二人拉着的手,抿了一口茶,没说什么。
何瓴生被急急忙忙扒了衣服,还没反抗成功又被胡乱穿上戏服,只好自己又脱下重穿一遍。
“……这个是这么穿的?这不是外面扣的吗?你是不是穿反了……”
“闭嘴。”何瓴生烦了,从阮折手里把披风拿过来。
“闭就闭……这个我会!我给你弄……”阮折拉过披风的绳带,把何瓴生拉了个趔趄,朝前靠了一步,离阮折的脸不到二十厘米。
阮折专心的系好披风,双手捏了捏何瓴生的肩膀,“这不挺好的?就是你又不像个女人,穿这个总有些奇怪吧……”
何瓴生把他的手拿下去,“是你让我试的,你又说奇怪。”
“我就是那么一说……”阮折又摸摸何瓴生胸前的云肩,何瓴生不自然的把他越来越过分的手打掉,“穿好了,带我出去。”
阮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不戴头面什么的?这样只穿衣服连脸也不画……”
“先生不会把头面也送给我的……”犹豫了一下,“……真的不好看吗?”
何瓴生自己看不见,还是没什么底气。
阮折思考着,把何瓴生从头看到脚,“……不像啊……”
何瓴生一笑,“当然不像,我没有那种气质……”
阮折又愣住,今天何瓴生对他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窦红厢倒是觉得还可以,毕竟何瓴生现在的身材算是比较瘦的小伙子,他气质虽然有些冷漠,但笑起来就跟破冰似的,一下子就温和起来,窦红厢很喜欢这种气质。
柔而不软,娇而不媚,正是最好的扮相。
窦红厢一笑,“行了,衣服也穿了,我先教你怎么走,你先朝前走,我这树枝儿往哪儿拨,你就往哪儿偏脚腕,步幅尽量小,慢一点……”
阮折坐在树下看何瓴生一遍遍走过去,捏着水袖或者双手捏着披风边缘,窦红厢教他怎么像个旦角儿,何瓴生虽然一米八,但是认真学起来很快就像模像样,演戏方面,何瓴生是天赋。
“手臂往……胳膊肘抬起来点儿,腰往那边去,沉下去,再低,再低……别晃,这只脚再往南一点……”
何瓴生要演江与衣,总得会几个简单的动作,但窦红厢教的这个实在难度系数太高,何瓴生腰都要拗断了也做不到窦红厢要的那样。
虞姬舞剑的戏其实是最惊艳的部分,多情,决绝,哀恸,凄艳,都在动作里揉着,缺一分便像是东施效颦。
“转过去,腰背过去,双手从头上回过来……脚点一下就行了……再转……”
……
阮折一觉醒来,天色已暗,何瓴生一个人站在原地,披风已经解了下来,头发扎着一个小辫,应该是窦红厢给辫的。
窦红没在旁边,何瓴生一个人。
阮折揉揉眼睛,看见何瓴生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脚尖点了点地面,腰身一软就转了一圈,兰花指还有些青涩,他转了一圈没停下,仿佛跟着二胡的长音一般,小步挪动,然后站定以兰花指遮面。
那身明黄底色绣彩画的戏服在徐徐落下的夜色里格外鲜艳。
阮折看的呆了,何瓴生有些垂头丧气的放下手,始终觉得自己学不好。
何瓴生一转身,撞进了阮折怀里。
“啊……”何瓴生正在专心,吓了一跳,“……是你……”
阮折歪歪头,突然叫道,“何瓴生。”
何瓴生微微抬头。
一个吻落在唇上,连心跳都来不及躲藏。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管的严,亲亲也可能被锁……怕怕的……
要是有机会我超想画一张男版的虞姬和霸王,只穿戏服不戴头面,超有感觉……
喜欢张国荣演的《霸王别姬》,但不算是哥哥粉,因为只喜欢他演的程蝶衣……
京剧真的很棒很棒,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喜欢京剧啦……
本来何瓴生适合穿墨色的青衣的,显得正经,但emmm原谅蠢作者的一点点小私心……
还是希望初吻穿虞姬的戏服QAQ
生生:我我我在哪?我是谁?
阮折:woc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我突然就……???老子的初吻QAQ
☆、吵架
夜色笼罩了整个黄江机场,远远看过去,整个机场就像发光的巨鸟,卧在地面上,周围零零星星散落着点着灯光的各种商店。
“我到了……嗯……你别来接……我会去找你……不用……”黑夹克衫黑棒球帽的修长人影打着电话从出口出来,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戴上墨镜。
两个情侣模样的小年轻一边说说笑笑,一边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新晓得到的密报是徐晖今晚要在黄江机场下飞机,到北京见一个很秘密的人物——很可能就是他的地下女友。
如果能把这些实锤资料拿到,不管是徐晖的公关要买断也好,找好渠道发出去也罢,对新晓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徐晖最后停在了路边卖报亭,买了一包女式薄荷味儿的万宝路烟——狗仔队欣喜不已,认为徐晖今天八九不离十就是来看女朋友的。
徐晖攥着烟盒,站在路灯边,电话依然没有挂断,不知道这会儿还在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竟然拆开包装捏出一根自己点着抽了起来。
狗仔队差点惊掉了相机。
小相机的镜头很快对准徐晖的侧脸,他夹着万宝路那种细长的女式香烟站在路灯下面,影子拉的很长。
电话貌似还没挂断,他刚刚买烟的时候插上了耳机,这会儿就一直没停下说话。
看口型和表情,他好像一直在对着电话推辞着什么,靠着路灯杆好像有点着急。
最后好像是对方把电话单方面挂断了,徐晖把拿出来看了一眼,有点生气的拔下了耳机线,囫囵地塞进口袋里。
但是人却站那儿不再挪动了。
“这是做什么?”这边扮演情侣的女狗仔小声问。
另一个:“不知道,好像在等人?我们去那边……”他胳膊肘指了指旁边摆了冰柜的报刊亭。
“这么晚了,如果是女朋友来接他,他怎么那么生气?”女狗仔捏着巧克力涂层冰淇淋背对着徐晖若有所思道。
“或许是……吵架了?”她的“男朋友”拿着杂志瞄路灯下的徐晖。
大概四十多分钟,一辆黑色宝马悠悠停在了徐晖身前。
黑色的车窗摇下一半来,徐晖弯腰趴在车窗上,跟里边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说话。
狗仔队赶紧悄悄上了第三队的面包车,准备跟车看看他们准备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