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瞎子影帝(34)
何瓴生躲了一下。
阮折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爬起来,“何瓴生!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你就故意说这么……我不准你!”
他话没说完,顿在半中腰委屈地喘气,突然觉得气有些短,说不下去了。何瓴生慢慢站起来,阮折瞪着眼看他。
突然地,阮折还没反应过来,何瓴生出手很快,伸手出去摸准了阮折的领子,照着他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阮折吓懵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打过他的脸,这一下打的声音带着水,响亮的回荡在空旷的场地里。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阮折。”何瓴生放开了他的衣领,淡淡地道。
阮折张着嘴,脑子懵地嗡嗡响,半边脸火辣辣的感觉已经有些肿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旷考,就为了早回来几天,拿了我的东西凭着臆测就来质问我,阮折……你没有你爸,就是个废物吗?”何瓴生有些激动,握住照片的手颤抖的厉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照片已经被揉的不能看了。
“我……”阮折眼前忽明忽暗,气血突然涌上来,胸口一紧什么字都吐不出来,五感钝钝地,失去感知一般,他往前栽了一步,扯住了何瓴生的衣服才没倒在地上。
“我……”阮折憋了半天就只能说一个字。
何瓴生心里突然一闷,阮折不该是这个反应,这个反应倒像是……似曾相识……
“你怎么了?”何瓴生抓住他的胳膊。
阮折说不出话,嘴唇的血色都快褪尽了,只是摇头。
何瓴生心里“空嗵”一声,像是踩空了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慌乱的摸了摸阮折的脸,他抓住何瓴生的手,好容易憋出一句“医院”来。
何瓴生慌慌张张从自己身上摸手机——还好,按键手机防水效果不错,120的快捷键就在阮折的那个键旁边。
这还是当初白岚和何瓴生解约的时候给他设定的紧急拨打。
可问题是何瓴生说不出路线,只知道名字。
他慌慌张张的重复着地址,医院那边也急的不行,最后只能答应找找看。
找找看,就不知道该找到什么时候了。
等江昭晨家里留守的人跑来的时候,阮折连喘口气都困难。
还好,何瓴生听见医生推进急救室的时候说,还好在路上没走了。
事发太突然,等袁晓静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瓴生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头发还是湿的。
那是袁晓静第一次见到何瓴生睁眼,那双眼睛泛着深灰色,毫无焦点,泪痕爬在脸上,可是何瓴生的表情却如常。
他一只手拽住袁晓静的衣角,开口沙哑:“静姐……救救他……”
袁晓静咬了咬舌尖把突然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冷静道:“没事的,他爸都不知道他心脏有问题,肯定是突然激动的原因……”
“嘭”地一声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喊:“谁是患者家属?”
何瓴生扶着墙撑住自己,“他没事吧……”
“三十分钟内手术,家属签字。”
袁晓静把何瓴生伸出去的手挡住,“你怎么签?”
何瓴生眼泪无意识往下淌:“我……我怎么不能签?”
医生皱眉:“你们什么关系?”
何瓴生平静的道:“爱人。”
医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是法定关系你不能签……”
“他爸在国外,他妈连影子都没了,你说这会儿字怎么签人怎么救?”袁晓静就差扑上去拽医生的衣服了。
“抱歉女士,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没有家属签字,我们是不能私自对病人开刀的。”另一个年长些的医生淡定地拨开他俩。
“请您谅解,如果没办法签字,我们就只能尽力救,但手术……真的做不了。”那个年轻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躲了躲,像是觉得袁晓静会随时从包里摸出一把菜刀砍上来一样。
何瓴生在空中摸了摸,抓住袁晓静的肩膀,把她拉了拉,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水湿漉漉的顺着脸颊往下流,脸上横七竖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头发上的水珠,“我求您了,能让我签字吗?我能担这个责任……”他顿了一下,闭上眼,“无论生死,求您救他。”
夜晚的急救室人依然很多,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和隐约的哀嚎像是长了刺,一针针扎在何瓴生身上。
年长的医生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皱纹已经很多了,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走廊深处传出来一声长长的哀嚎,大概少有人知道,绝望到深处的声音是什么。
那声音非常短促,起音尖锐却像破了嗓子一般含混着收尾,最终悲恸至深处,只出气却吸不进气,直到耗干肺里每一寸空气,才喊出下一声来。
那声音喊得何瓴生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医生深深地叹息一声,在走廊那边逐渐嘈杂起来的背景音里说:“抱歉,我们担不了这个责任。”转身叫人给转到重症监护室去了。
袁晓静慌乱地想叫住医生,却被何瓴生一把拉住了。
“别去了,医生也没错。生死由命,大不了我……”
袁晓静踮起脚一把紧紧扯住何瓴生的开衫衣领,像是有些恶狠狠地带着哭腔:“你敢说出来!”
何瓴生低头沉默着。
袁晓静这个个子娇小却雷厉风行的女人,强势了半辈子了,这会儿的眼泪却止不住。她查过何瓴生的资料,对他童年甚至青年都很重要的一位孤儿院老师,就是死于心脏病突发,死前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突然被命运的手掐断的花,开的正好却突然断绝一切生命迹象,躺在冰冷的墓地里,再也没留下一个字。
之后何瓴生的眼睛就突然复明,唯明娱乐的董事张唯明在那家孤儿院生活过,他回去的时候认识了何瓴生,就给了他一笔钱资助他去学表演,将来毕业和唯明娱乐签约。
袁晓静不知道何瓴生的人生还经历过多少,但她听见何瓴生那句“生死由命”,“唰”地一下就受不了了。没有一个经纪人能完全对自己的艺人没有感情,而且越是看起来冷血的女人,其实内心里最软。
袁晓静拉着已经没什么生气的何瓴生站在重症监护室玻璃墙外,何瓴生双手抚摸着冰冷的玻璃。
“他是不是很帅?”何瓴生哑着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袁晓静“嗯”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的……可惜我看不见,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何瓴生像是撑不住一般往下滑,最终跪在大理石地面上,鼻尖挨着玻璃,睁着眼,像是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我是不是上辈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让我每次都见不到自己爱的人……”袁晓静伸手出去颤抖着捂住了何瓴生的嘴,“别说了……他不会……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真不像是那个雷厉风行的静姐说的话。可能女人都是强烈的感情动物吧,遇到感情就没了理智。
何瓴生扒开她的手,“……我想进去。”
以袁晓静的年纪,说是他上一辈都有可能,但这个时候,何瓴生越是淡然,袁晓静心里慌得越厉害。就像是一个母亲的直觉——孩子明明在学校受了欺负却淡定的进了家门坐在桌上吃饭,过程中一丝委屈都不见,所作所为反而比之前更成熟。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先哭瞎,我缓缓……
☆、往事
医生最后还是给他消了毒, 带他进去了。
何瓴生要摸阮折的脸,医生挡住了。何瓴生明白了。氧气罩和管子都不能动。
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 顺着床边的被单摸了一遍, 最终触到了阮折的手。
医生赶紧提醒他手上插着点滴。
何瓴生小心翼翼地摸着,阮折一年四季像是小火炉一般的体温几乎褪尽, 何瓴生在攥住阮折指尖的那一刻, 突然心口一窒。
他不敢去想阮折就这么醒不过来了会怎么样。
他对阮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就是个废物吗”。
明明不是的,他也在努力。
何瓴生觉得阮折贪心,甚至不允许他曾经“喜欢”过别人。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深爱入骨的人, 是说不出“你的过去我全然不在意”这种话的。
何瓴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从自己身边离去。连老师在他面前去世的那天都没有。而他更怕, 怕阮折也和老师一样,明明就在自己面前, 自己却看不见他的脸,甚至没有资格在手术单上签一个名字,就这么悄悄的走了,吝啬地连句话也不留。
“你不是想听我说‘我想你’吗?我现在说‘我想你’了,你……”何瓴生摇摇头, 把脸埋在阮折的手边,身体颤抖着。
世界天旋地转一般, 眼前黑色红色乱飞,最终“咚”地一声落入黑暗。
那个梦已经很久很久不再来找他了。
恶臭铺面而来,地板上的黄盆子倒扣着,里面煮的面洒在水泥地上, 已经发臭长毛,混杂着人呕吐物和劣质香烟的味道,钻脑子的恶心。
午后的阳光正好,在散发着恶臭的房间里划出规律的形状,飞尘安静地穿过光束。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何瓴生回头,小女孩鬼鬼祟祟单肩摇晃着自己的超小号书包从门口进来,整个人削瘦的像是穿着一件麻袋晃荡。
何瓴生站起来,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有些塌的沙发上,把沙发上的瓜子花生皮用手刨了刨,清理出一块还能看的地方。
小女孩脆生生地叫“哥哥”,何瓴生假装大人一样的摸摸她有些脏乱的头发,“怎么了?”
小女孩怯生生的道:“我今天把我那十块钱给了一个哥哥,他说要给美国的爸爸买一条围巾作为礼物,可是钱不够,我就把自己的钱给他了……”
“那他够了吗?”何瓴生弯起眉眼问。
“够了!他很开心的!”小女孩的乳牙还没掉,笑起来格外好看。
大门突然恐怖的一声巨响,木制的门像是被大锤砸上去一般发出欲断不断的声响,醉醺醺的男人闯进来:“小兔崽子,跟你爹赌?让你他妈的婊|子生的……让老子滚……老子*死你……”男人满嘴污言秽语地挥舞着酒瓶子。
何瓴生把小女孩护在身后,一直退到墙根,男人把酒瓶子拿起来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小女孩明显很害怕地瑟缩着往后躲。
男人佝偻着背,把家里的抽屉挨个拉开——当然,这些抽屉全都是空的。
终于,小女孩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随着男人每粗暴地拉开一个抽屉,何瓴生就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男人终于拉完所有的抽屉,像是才看见何瓴生和小女孩一样抬了抬眼皮,“……老子还要养你们这两个小野种……拿钱出来!还有多少?!拿出来!”男人把酒瓶子挥的“嗡嗡”响,何瓴生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块钱——这还是男人早上尚还清醒的时候给他的饭钱。
男人一把夺过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们,那双眼睛里布满鲜红的血丝,脸上的沟壑深刻,黑色衣服上也不知沾了什么恶心的秽物,隐隐发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