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投桃(35)
陆奕卿没死,“陆医生”却彻底死在那一晚了。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命真大,这样都死不了,不仅没死,连宝宝都好好的待在肚子里,他好像只是被人打了一顿然后睡了很长的一觉 ,醒来后,发现只是少了一只手。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结果老天只要了他一只手。
已经很幸运了。
“还好啊”陆奕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试图安慰小师弟:“能感觉到痛应该就不算严重。说实话我最初预想的治疗方案是截肢。现在手还在,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的手完全是痛到发麻了,还被闷在层层纱布里,昏迷的时候无知无觉,现在清醒了,便打从心里觉得还不如直接截肢好。
严小伟看到他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心中更加难过了。
一屋子的气氛都很凝重,这里面的医护人员都曾是陆奕卿的同事,纵使他们对于这个相处半年不到的同事多有猜疑,起先是对他一入医院就是主任医师的职称感到不满,背地里编排着官二代富二代就是能横着走路一步登天,到后来陆家出事,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地在他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一样。
昔日恨不得当面为难陆奕卿的人,现在却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大概是看对方太过可怜,也不忍心再雪上加霜。
陆奕卿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觉得上天对他已经很温柔了,他低下头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凸起一小个弧度的肚子,眼里都是柔情,他抬头问主治医生:“它还好吗?”
医生回过神来说:“还好,孩子的状况一直都比你稳定。”
陆奕卿放了心,他摸了摸肚子,宝宝没有给他回应,他便在心里悄悄的夸这个孩子。他还跟它说,自己会好好保护他的。
陆奕川看弟弟似乎很是期待这个孩子,他心中不满,但看奕卿这般虚弱的模样,只好把那些话先压着不说,只试探的问:“你要把孩子留下来吗?”
陆奕卿眨眨眼说:“当然。”他到现在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差点把这个小生命一起害死了,现在既然有挽回的余地,他当然不会放弃。
陆奕川脸色不太好看了:“你现在还想着那个靳衡?”
陆奕卿脸上的温柔淡了许多,只说:“与他无关,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他醒过来没有看见靳衡,也没有多问,他想他应该是顺利出国了。
一提到靳衡,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又重新涌回记忆里,陆奕卿忽然害怕起来,他用没受伤的手抓着哥哥的衣服不放,着急的问:“爸爸在那里还好吗?”
陆奕川不明白弟弟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问题,只如实说:“还好,前几天负责人跟我说他已经停止服药了。”
陆奕卿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之前那些恩怨,他原本想着自己死了,靳衡还有放过陆家的可能,可是现在他没死,是不是就意味着之前的一切都会不断重演,他越想越害怕,脑中不断闪现着爸爸被推进急诊室抢救和那辆险些撞到哥哥的车。
他一下子都乱了,后脑的伤处忽然爆发出剧痛,眼角被逼出了眼泪,他支配不了自己的右手,只能用左手死死抓着陆奕川,不让他离开,用力过猛直接扯断了扎在手背的针,带出了几滴血洒在雪白的被子上,看着触目惊心。
“怎么了?!”陆奕川看着弟弟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下去,吓得连忙去扶着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奕卿惨白着一张脸,抓着哥哥的衣服,急促又虚弱的说:“...你...你不能走...会有危险的...”
陆奕川连忙道:“我不走,我不走。”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哥...”他的呼吸都不稳起来,他原本就虚弱不堪,心绪混乱下便被折腾得脱了力,手也抓不住了,整个人渐渐昏沉起来。
陆奕川半抱着弟弟软下去的身体,一旁的医生立时冲过来。
陆奕卿半睁着眼睛看着病房的天花板,任由别人往自己身上扎针。
就在前一刻,他还想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可是此时此刻,他脑内唯一的念头却是自己为什么没死。
他不能活着,不应该活着的。
如果他选了生路,那么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
CP47(往事)
沈翡听说楼下那个可怜的omega醒过来后受了刺激又晕过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对方是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
他行动不太方便,只能和小护士打听楼下那个病人的情况,过了很多天,小护士才和他说那个病人好像好一点了。
沈翡很怕自己会刺激到那个虚弱的Omega,因此一直不敢擅自打扰,现在从护士口中知道对方情况稳定了,他才拿了那封信,扶着腰下了楼。
他事先和病人的家属打过交道,对方原本是很戒备的,他只好搬出警察的身份,立马好说话了许多。
他推开门,病房里没有别的人,只有病人一个人躺在床上。
那个omega侧躺着,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事情。
“小陆医生,我可以进来吗?”沈翡怕吓到病人,说话的语气都放得格外轻柔。
他以前审犯人的时候嗓子都放得格外粗,很多人都听不出这是一个omega,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下全招了,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脆弱的病人,可不能把人家吓到了,他在警校学过心理学,很是知道要怎么和陌生人快速套近乎——他在下楼找人之前,从小护士口中获知这个病人曾经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于是便自己造了一个亲切可爱的称呼。
陆弈卿听到声音迟钝的回过头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阳光清秀的少年。
他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说:“我不是医生了,别这样叫我。”
“...”沈翡心中暗叫尴尬,脸上依然是人民公仆特有的亲切笑容:“那我还是叫你陆先生吧,你好,我是沈翡。”
陆弈卿看着这个人病号服下撑起的肚子,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说:“你坐吧。”
他用左手撑着床板,从躺着改成坐着。
沈翡把椅子搬近了一点,他注意到病人右手的纱布薄了一层,没有刚看见时那么厚重了。
陆弈卿精神很差,脸色也很憔悴,他实在提不起多余的精力应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病友,他坐着也仅仅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
他现在每天醒过来都觉得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无法思考,反应也迟钝了很多。
主治医生说这是脑部受伤的后遗症,会慢慢变好的,忍一忍就过去了,陆弈卿忍了小半个月,人又瘦了一圈,他每日除了吃药就是睡觉,精神尚可的时候他会看着天空出神。
哥哥每天都会来陪他一会儿,但家里的事情都要靠他来处理,他不能呆太久。
他醒过来后没有看见母亲,他知道妈妈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渐渐的也不强求了。
倒是严小伟来得最多,每天都像只小麻雀一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陆弈卿知道他想让自己开心一点,可是他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
至于那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人,更是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跟他提这个人,他自己也不想再多提了。
沈翡看病人不说话,只能自己来开这个话匣子,他拿出那封信说:“是这样的,靳衡被带走那天委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陆弈卿无神的双眸微微动了动,他没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带走?”
沈翡看他好像不知道情况的样子,便打算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因为我不在现场,我老公,他是刑警二队的队长,他和我说靳衡为了救你,开枪杀了人。”
“什么?”陆弈卿的注意力慢慢集中过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哥哥跟他说的是,附近的居民听到动静报了警,警察才赶来把他救了。
可是现在他听到的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的。
他说是靳衡救了自己,还为此开枪杀了人。
沈翡惊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陆弈卿点头,他有些急的抓住沈翡的手,示意他继续说。
沈翡安抚着他的情绪,然后慢慢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我也只知道个大概的,靳衡开枪把那个逞凶的人杀了,也没跑,就在原地等着警察来抓。我老公说他抱着你跪在地上,整个人好像都垮了,拿枪指着他他都没反应。”
“竟然是这样吗?”陆弈卿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原来是靳衡救了自己吗?他以为靳衡一定巴不得自己死了不要去缠着他才好。
“他几乎没有反抗就把那个罪认下来了,但是他说他想等你醒过来再回警局,我老公给了他两周时间,这两周他都在医院陪着你,听小护士说他那十几天都是直接睡在走廊的长椅上,ICU不让家属探望,他每天就扒着玻璃窗往里看。”
“有几次你出了状况,他在外面也几乎要疯了。但是他没有等到你醒过来。你睁眼的前几分钟他跟着我老公上了警车。临走前把这封信交给了我,说是要给你的,他说你可以选择看也可以选择不看。选择权都在你。”沈翡将那封信递到陆弈卿眼前。
陆弈卿早已不能冷静,他抬手要去接,沈翡却又收了回去,陆弈卿不解的看着他。
沈翡笑眯眯的说:“你手不方便,我帮你拆一下信封。”说着便利落的把信封封口撕了,取出里面的一张信纸抖开来递给陆弈卿。
陆弈卿接受到他的善意,与他道了一声谢谢。
他把信纸平摊在被子上,用左手一行一行的划过去。
是靳衡的字,他从来不肯好好写字的,写不到一行就会变得潦草,但是陆弈卿看多了,读起来并不困难,而且这封信的字明显是人很认真的写了,一笔一划都克制着没有飞出格,整体看起来还算整洁。
信的开端中规中矩的按着格式来,陆奕卿想起高中时这家伙语文作文就没上过平均线,现在这样守规矩真是太少见了。
“奕卿
展信见好
谢谢你肯醒过来,还愿意打开这封信,愿意读到这一行。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但是现在只能用这封信代为转达了。我现在应该不在你身边,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要听医生的话,我和宝宝打好了招呼,让它不要让你难受,虽然我知道让你难受的一直是我。
你不用再为你的家人担心,我不会再让人对他们做什么了。他们会好好活着,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许再生出以命还债这种念头。别再这样吓我,我承受不起。
靳陆两家的恩怨到此为止,你不欠我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信,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就只剩下你和这个未出世的宝宝,所以我恳求你开心快乐的活下去,就当是满足我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
这些话我本来是想当面与你说的,但是现在它们是在纸上被你看到的,就说明我没有等到你醒过来,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当面和你说这些话,我怕我会哭得很难看,让宝宝看笑话也不好。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去为之前做的事情负责任。你相信我,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都改了,我答应你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也答应你会把烟戒掉,以后抽一根你就打我一下,好不好?
我可能要离开三年,李警官和我说了,我杀了人,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我要跟你坦白,在此之前我手上不是没有染过别的人命,但那些人都该死,这次杀的这个人我更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一枪爆头都是便宜他了。
我不后悔,伤你的人都该死。我也该死,但我不能死,活着才能弥补过去的那些伤害。
我想想自己过去对你做的那些事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我自认爱你,却总是做着与爱背道而驰的事情,你看我这么混账真是太欠打了,你好了以后一定要记得把我狠狠打一顿啊。
我的手上太脏了,根本不配碰你,所以我需要洗一洗身上的罪恶,我把过去的错误改了,才有资格站到你面前,才能给你和宝宝一个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