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甲依旧稳固(25)
“去年是第一年,业务不太熟练,就把你们队弄下去一个。”三十八的队长心理素质不错,不接这茬,冷笑道:“今年可不一样了,小组赛那两下只是热身,回头告诉你们队长,今年不把你们弄下场三个,我们三十八中校队全队直播吃屎!”
“你妈炸……”他一脚踩中地雷,杜栩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张嘴就要让他感受一下杜大帅丰富的词汇量,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他肩上按了按。
虞瑜举着手机,越过杜栩把屏幕展示给三十八的队长看:“录像了,记住你说的。”
高奇斌笑了。
自从认识虞瑜以后,今天是他看这人最顺眼的一天。
比虞瑜一板砖拍晕小流氓那天还顺眼。
高大爷身子向后一仰,椅子只靠两条腿撑着地,晃晃悠悠却奇迹般地维持住了平衡。他吹了声口哨,一身痞气比对方强装出来的真实多了,“没错,记住你说的话,宝贝儿,提前选好你要吃的屎,放冰箱里冻上、冻成坨,入口的味道还能小一点,不然等比赛结束你就只能去厕所挖热的吃了。那味道……噫!”
杜栩摸了摸肩膀被虞瑜触碰的位置,心里那点火也被熨平了。
他又笑得没脸没皮,以“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爽又不敢动手打我”为最终目标,持之以恒地为之奋斗,“对,提前选好。屎的种类多种多样,你们可以各样尝尝,选一款你们喜欢的用来直播——先说好,猫屎咖啡不算。如果你们愿意来点新奇的,想尝尝小考拉的食物,大哥可以帮你们一把……啧,你们这些少爷什么弄不到?我在这和你们逼逼个什么劲啊!”
三十八的队伍里有两个人没听懂,小声问同伴:“小考拉的食物是什么?”
高奇斌耳朵尖,捕捉到这一句,遂毫不留情地嘲笑:“就是它亲娘的屎啊。你们三十八中还真是名副其实,一群三八——见识比头发长的女人还短。”
那两人脸绿了。
杜栩和三十八的队长不痛不痒地互怼几句,成功把对方气饱了,饭都不吃就吆喝一帮人回学校。
杜栩莫名其妙:“这群少爷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么几句废话?有病啊?”
“鬼知道。”虞瑜搅了搅炒面,把筷子放下,“他刚才说的那个‘尹俊哲’……”
他声音轻,杜栩忙着和高奇斌抢最后一块盐酥鸡,一时没听清楚:“宝贝儿你刚才说话了吗?”
“……没什么。”
就是看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不太好。虞瑜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改口问道:“那个三十八的人挺冷静的,擦边球打得不错吧?”
刚才那几句话里,没有半个字可以用作举报违规言论的铁证,最多算赛前的不友好交流。
“‘不错’已经不足以形容了,那是非常不错!我看他是闷头研究了一年的擦边球!”杜栩抢夺失败,眼睁睁地看着盐酥鸡落入高奇斌碗中。他哼哼两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同桌,你怎么不吃了?那一点就饱了?”
高奇斌也看了一眼虞瑜的盘子:“赶紧的,多吃点,保不准他们在附近等着套咱麻袋呢。”
虞瑜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两个信奉“民以食为天”的人才:“抱歉,你们刚才说了半天的屎,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高奇斌摇摇头:“真矫情,你同桌当年可是迟到了躲去男厕所吃早饭的勇士。”
杜栩刚想指责他这是子虚乌有的污蔑,就听见兜里的手机响起企鹅提示音,同时,在场的其他校队成员也摸出了手机。
“我操!半决赛就要和三八踢?!”
马路两边的路灯亮了起来,东北地区冷的早,一跨进十一月的门槛,夜晚温度就跟坐过山车一样飞快下降,轻轻呼出一口气,都能看到凝结在空中的水雾。
从面馆出来,虞瑜看了眼时间,果断选择翘掉晚自习。杜栩和其他队员道别,三人慢慢往回走。
刚才文队长把第二阶段淘汰赛的抽签结果发了过来,四中和三十八、回中都不在一个组。根据崔阳教练的预测,他们能顺利胜出四分之一决赛的话,半决赛的对手十有九成是三十八中学,还有一成给了千变万化的赛场突发事故。
——然而这一成并没有成真。
高奇斌说:“也许你应该换一个方向思考,在半决赛先干趴那群死三八,总决赛至少不用防着他们主场串通裁判使坏——说起来,半决赛的场地应该是回中吧?”
杜栩悲哀地看着他:“不,半决赛和总决赛的场地都是三十八。”
“……”高大爷想骂人。
虞瑜刷新一下论坛,看着足球队板块发布的赛程安排默然无语,这三十八也是真够拼的,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四中这个强劲的敌人落到他们手上,小动作搞得让瞎子都快重见光明了。
他们上个月一起“为民除害”的小十字路口是他们同路的终点,分别前杜栩看了眼路边还没关门的小卖部,期中前那颗被小强主任强行打断的装逼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如咱们再来个仪式?一杯饯行酒,祝接下来两天四中百战百胜!”
高奇斌讥笑:“以水代红星二锅头吗?”
“意外!那是意外!”杜栩拼命给自己洗白,他伸长脖子侦察敌情:“很好,眼神特好的那个大妈不在,现在就一个老大爷——待会同桌帮我拿下校服,我去买酒。”
“还是我去吧,上个月工资发了,说好的请你喝酒。”高奇斌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翻了个面,长腿一迈,两步跨上台阶,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三罐啤酒。
杜栩把凉丝丝的啤酒罐塞到虞瑜手里,被他推了回来,“我又不是校队的。”
“但你是我同桌啊!给我一个表面上的祝福都不可以吗?”
“我未成年,不喝酒。”
“一口,就一口!”
“浪费。”
“没事,你象征性喝一口就行,剩下的我喝!”
高奇斌已经闷了半罐,闻言差点笑喷:“干嘛?这么积极,想和你同桌间接接吻啊?”
杜栩手一滑,差点没把酒罐掉到地上。他瞪着高奇斌:“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前天比赛拿哥水瓶直接嘴对嘴灌的是谁啊?!”
一想到这事,高奇斌脸也有点发青。
四中校队人手严重不足,上一届高三毕业后,只剩下一个学姐撑着,有时候连板凳球员都要帮忙做经理的工作。那天大概是忙昏头了,杨学姐把他们两个的水瓶给放反了。下场的时候高奇斌也没注意,拎起来就灌,喝了半瓶才反应过来味道不对——他的是纯矿泉水,这瓶却是淡盐水。
“娘的,别提这糟心事了,老子前天回家刷了六七遍牙,还觉得恶心!”
“幸好我没喝,不然我就要去医院洗牙了!”杜栩得意洋洋地拉开一罐啤酒,塞到虞瑜手里,“宝贝儿放心,你和那个傻逼不一样,我不嫌你的。”
虞瑜握着那罐啤酒看了半天,才小心地把深绿色的易拉罐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有点苦,但不难喝。
本着“自己咬过的食物一定要吃完”的基本礼仪,虞瑜硬着头皮把那一罐三百多毫升的啤酒喝了个干净,苦味过后,残留在舌尖的清淡麦香似乎比酒精更加醉人。
高奇斌无语地看着走两步就直打晃的虞瑜,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能喝酒的选手——这他妈才一罐!一斤都不到!看他淡定地喝完了还面不改色,我居然误以为他是个千杯不倒型。”
“结果是个喝酒不上头、脑子早就一团浆糊型选手。”杜栩扯着虞瑜的手臂及时把人拉回来,以免他撞上电线杆。
高奇斌举手投降:“老奶奶我都不扶,就服他。”
他帮忙把虞瑜扶到杜栩背上,手里甩着两人的书包:“我帮你们拎包?”
“不用了。”杜栩托着虞瑜的大腿,把人往上颠了颠,“这么轻,再加三个包我都背得动。”
……他四中高大爷生平第一次要给人拎包,就惨遭拒绝。高奇斌把杜栩的书包挂回他胳膊上,跟着他往前走,“那我和你一起送他吧,万一路上遇到准备套麻袋的,你们这战斗力也不够啊。”
杜栩看着他,眼神微妙,语气严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同桌了?!”
我看上你麻痹了!
高奇斌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把自己噎死。他拍着胸口顺了半天气,终于说了实话:“我就是想晚点回家,看见那女的心烦。”
“咋了?”
“吵架了呗。”高奇斌从兜里摸出刚买的烟,杜栩看了一眼,迎春系列,六块一包的长白山海蓝,这么老的牌子,也就爱怀旧的大爷那里还有卖。
高奇斌点了一根,略微呛人的气味飘了出来,不够醇厚,但够辣,带劲。
“我留了点买烟的钱和饭钱,剩下的都给她了,让她以后别做那种工作,她生气了,要我辞职专心学习,钱的事她有办法。”他把满嘴呛人的辛辣味道咽下去,“她有什么办法?正经的高中文凭都没有,给人打零工,打着打着最后都打到床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栩沉默。这个他确实知道,高一开学前的暑假他因为禁赛心情低落,拉着冯卓林偷偷去酒吧买醉,结果撞到三个技校学生正在酒吧后巷里凌//辱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就顺手帮了一把。他和高奇斌也是在那之后认识的,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两人在学习以外的方面简直是“臭味相投”,于是塑料兄弟情一直维持到今天。
“其实阿姨已经很努力掩盖了……那天如果知道你就在附近,她肯定不会为了多赚点小费去接那活。”杜栩说,“她一直不肯申请特困补助,就是怕你被同学笑话。你就是她的全部希望,她也很重视你,总是想在你面前做一个好母亲。”
“大概把。”高奇斌把玩了一路的打火机和烟盒一起塞进兜里,“你倒不开手,我就不问你‘要不要来一根’的废话了。”
“我能倒开手也不抽。”杜栩翻了个白眼,“至少不在我同桌旁边抽——二手烟有害健康。”
“……吸烟就没害了吗?”
高奇斌在下一个路口和他分开,“走快点吧,别把你背上那个金贵的冻感冒了。”
他对杜栩摆摆手,往旁边黑漆漆的小街道一钻就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