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甲依旧稳固(80)
好吧,现在不是推测了。
杜栩郁闷地仰头望天,顿时有一种抽他妈百八十盒烟,再喝百八十罐酒一醉解千愁的冲动。
他们现在成立了一个名为“出柜讨论小组”的群,而“一觉醒来,世界变了”讨论组早在寒假前就解散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四中三不管”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和谐的状态,可以说是惹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就能过来给撑场子站台的交情。
“我就纳闷了。”杜栩嚼着巧克力豆解烟瘾,一脸不可思议地对高奇斌说,“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我对她没意思了吧?她自己看不出来?”
他真心希望熊婉真的能像他妈说的那样,住到暑假就走人,地球之大爱去哪去哪,从此相忘江湖再也不见。
“你永远理解不了女性恐怖的执着,以及在追男人方面能有多No yao face。”高奇斌从头到脚散发着“我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的气场,显然曾经受过类似的伤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和杨帆学姐套近乎的熊婉,提醒杜栩,“你和虞瑜小心点儿,别被她抓个马脚满世界宣扬,再被小强找去谈话。”
“这种事她小时候绝对干得出来,现在能不能这么干我还真不知道。”杜栩脚尖一勾颠起球,把球传给高奇斌。
高奇斌顺利接球传给另一个队友,“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呗,可别因为这人影响你们——爸爸我可以送因为被禁赛跑去买醉的未成年儿子回家,但不负责送失恋的酒鬼回家。”
杜栩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男朋友特别信任我!在找对象的眼光上你还得和大哥多学习学习!”
高奇斌:“……我他妈学习你十八辈祖宗!”
这贱货真是有条件要秀恩爱,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秀恩爱。
因为要打工,高奇斌没去参加足协杯和冬令营,技术居然没怎么落下,跟几个板凳球员比还是高出不少,“第一替补”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杨帆学姐和郝葭通了信,正式加入“出柜讨论小组”,一见到熊婉脑子里就自动补出一场“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的年度苦情大片,委婉而坚定地告诉她校队是真的不需要再多一位经理。
晚上放学杜栩照例找个借口摆脱熊婉,去虞瑜家门口转了一圈,可惜大门依旧紧闭,耳朵贴在门上半天也没听见里面有声。
根据当地习俗,人要在去世后的第三天火化。
虞瑾以出差为借口晚回来两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进门,在看到客厅坐着的人时被吓得后退半步,她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十几个中老年妇女,整个一老中青三代女子旅游团。
虞老爷子家里已经摆好遗照,前面一个小香炉里插着三根点燃的香,两侧的长明灯一闪一闪,在没开灯的客厅里营造出一种鬼片取景场地的氛围。
虞父把妻子和儿子赶去睡觉,自己守了一夜,抬眼看见虞瑾大张旗鼓地进门,还没说话脸色就黑了半度,“干什么?找人砸场子?”
吴女士是虞瑾的生母,女儿一出生就和丈夫离婚了,二十几年没有音信,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见虞父为难自己女儿,她马上帮着出头:“小叔子,话怎么这么说,小瑾爷爷去世了,她还不能回来看看吗?她在这住二十几年,难不成老爷子一走你们就要赶她出去?”
虞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被各种噩梦缠着,听到外面开门声就醒了,他坐起来,头天晚上没换衣服,倒头就睡,牛仔裤还好,衬衫上皱皱巴巴的,他起身去衣柜里翻了一件黑色衬衫换上。
吴女士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在这隔音一般的老旧小区,怕不是隔壁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开门见山、点出主题、明确主旨——
三连击手法极其熟练,这位大妈上小学的时候作文一定拿过满分。
“别,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小叔子’。”虞父半分目光都没给她,好像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他转向自己的侄女,冷冰冰地对她说,“我说过了,房产证和存折早晚都是你的,我和我儿子不稀罕那两张书签。”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习俗说丧事时要开门,虞瑜觉得这纯粹是放屁。
方便猫猫狗狗来看热闹的吧?
“我爷爷死的时候虞瑜在旁边吧?”一群大妈的七嘴八舌里,虞瑾声音越来越尖刻,“什么都推到我头上,你就不知道管管你儿子?你怎么知道不是他说了什么把爷爷气死的?还有他没事往家里带乱七八糟的人,说不定……”
客厅里的人谁也没注意旁边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虞瑜一阵风似的冲到虞瑾面前,扬手一巴掌,把正发疯撒泼的堂姐打翻在地。
“打人了!打人了啊——大家都来看看啊——”吴女士娘家的一个亲戚反应迅速,马上扯开嗓子大喊,高音吊得不去京剧学院简直是浪费人才,一伙大妈呼啦啦地围到虞瑾身边把她和虞瑜隔开,同仇敌忾的架势好像虞瑜不是给了他堂姐一巴掌,而是捅了她们一人一刀子。
别说虞瑜,就连虞父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泼妇阵仗,一时间没来得及出声镇场字。
这一个大耳刮子打得清脆,一声脆响听得大清早起床看热闹的邻居脸上隐隐作痛,还有人嘀咕一句“这孩子怎么连自己姐姐都打”得到周围人的低声附和,被虞瑜冷眼一扫,赶紧低头闭嘴装孙子,捂着脸匆匆散了。
吴女士小跑几步过来扶起女儿,努力憋红眼圈,对虞瑜大吼:“你干什么,快点道歉!”
“真对不起,没摔到吧?不过摔坏了也是你自己活该。”虞瑜双手插兜,嘴里说着不伦不类的道歉话,脸上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斜着眼睛看向吴女士,“还有,你没资格和我逼逼,回去记得买瓶胶水把嘴黏住,免得哪天走路上被人套麻袋。”
吴女士被他呛得说不出话。
她说不出话,她娘家的一个中年大妈站出来替她发声,“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的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她领导同事人脉多着呢,回头活动活动关系,你信不信能让你大学都上不去?”
这群人可能觉得和“世界”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就是牛逼,管它是倒第一还是正第一。
而且虞瑾都混成那样了,还能有什么关系?一个等着倒闭逼她辞职的新部门吗?
虞瑜冷笑,“我怎么不记得世界五百强里有泼妇公司?好像也没有医闹公司和撒泼打滚公司吧?”
虞父拦住匆匆从客房出来的妻子让她去厨房泡茶,自己稳坐不动,看了儿子一眼,没打算制止。
吴女士娘家的亲戚围着他指指点点:“在你爷爷葬礼当天这么闹,太不孝顺了!”
“不孝顺?我在我爷爷葬礼当天收拾颗老鼠屎,怎么不孝顺了?”虞瑜一扬下巴,“我文盲,您老人家给我好好科普科普,我怎么不孝顺了?哪位入土的先人规定的?你吗?还是你?”
被他一个个指过的大妈们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来话。
她们没话说,虞瑜却还没说完,平时面对男朋友以外的人的少言寡语似乎都是为了积攒怒气值,只为了在特定时刻爆发,“那个吴什么来着?倒是你——早和我伯父离婚了,让你和后面那群猫猫狗狗进门都是看在伯父的份上,这个时候就应该闭嘴,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表面再怎么孤僻死宅,那也是后天形成的,骨子里天生的脾气还是随他父亲,真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敢揍,何况是这个看在爷爷的份上才勉强给留三分面子的堂姐。
“这,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杜栩尴尬地站在门口,一只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悬在门板旁边还没敲下去。
为了躲开熊婉,他特意五点半起床,换好衣服给杜母留了张字条,上书“上天入地,没丢没死,活得滋润,不用找了”十六个大字,往他妈门上一贴,背着书包跑没影了。
杜栩觉得他这是近朱者赤,和学神混了一个多学期,四字短句张口就来,努力努力可以冲击一下诺贝尔文学奖。
这个时间天不算太黑,路灯也没灭,四中周边各大早点摊和早餐铺的摊主早早起床开始忙活,杜栩随便买了两张馅饼填肚子,看时间还早,干脆跑虞瑜家想看看人回没回来,结果刚到门口就见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虞瑜倒是不介意,“没事,进来吧。”
杜栩在一群中年大妈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进门,很想问虞瑜他是不是和家里出柜了导致被关两天小黑屋,调侃的话语在看到一张黑白遗照时全被他死死踩在脚下,踩得稀碎。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爷爷,他……你节哀……”
虞瑜胳膊上带着黑袖套,他没接话,而是看了眼时间问:“你不去学校?”
“没事,我不怕旷课。”杜栩答非所问。
“随你。”虞瑜低声对他说,“不走就坐一会儿吧,那群老女人说什么你都别搭理。”
“哦,好……来宾是要戴白花的吧?”杜栩放下书包拘谨地和虞父打了个招呼,左看右看,从门口鞋柜上的盒子里拿了一朵白色的纸花,用大头针别在衣服上,然后从一把线香里抓了三根,在旁边的白蜡烛上点燃,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到香炉里。
“你是杜栩?”虞母从厨房里端了一壶茶水出来,看到杜栩坐在客厅里吃了一惊,看了儿子一眼,“你怎么来了?”
杜栩站起来,“我来看看虞瑜回家没,昨天他手机关机了,李微说他请假。”
“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虞瑜没事,昨天只是手机没电了。”虞母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快去学校吧,这马上就七点了,早自习别迟到了。”
“没事,今天学校给我们校队放假训练。”杜栩抬头对虞母笑了笑,早就打好的草稿吐出来没丁点儿磕绊,他见虞母看着自己的书包,又补了一句,“训练下午才开始,本来早上我打算去图书馆呆一会儿……虞爷爷挺照顾我的,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那好吧……车一会儿就来,别耽误你正事就好。”虞母转身走后,杜栩给李微发了条短信请假,在班级群和校队群里留言有事找他就联系虞瑜,关掉GPS后麻溜关机。
“你要翘课?”虞瑜皱眉道,“你不用陪我,我没事。物理在讲新课,落一节再跟不容易。”
“反正我就是去了也跟不上……而且不止是陪你,虞爷爷对我挺好的。”杜栩看着那张黑白遗照,“我是真的想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