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的男神(133)

　　这话他可都窝心里一天半了，着实把他憋屈得不行。尽管夏大阳已经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反常，但毕竟年龄跟阅历都不够，所以无法控制好自己外漏的情绪，以至这两天回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微弱的抵抗和不耐。
　　夏大阳沉吟片刻，良久抿了抿嘴唇，两天来终于第一次向人透露出了实情：“我爷爷生病了。”
　　张宸愣了一下，随即深表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原来是这样啊，不用担心，老人经常生病的，调养一阵子就好了，我奶这不才在医院住了小半月嘛。”说着他还掰指头盘算起日子，继续道，“是在市医院吗，明天正好周六，我去看看夏爷爷，顺便给他带点好吃的，回想起来可真是好久没见他了啊。”
　　夏大阳不说话了，眼底浮现一抹灰色。张宸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也不吭声了，直到最后才犹疑地开口：“……什么病？”
　　“癌症。”夏大阳回答，随后补充道，“肺癌，而且是……”最后的话堵在喉间没能说出口，但张宸自然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回换做张宸不说话了，他无声地眨了眨眼，一时间语塞。数学老师宣布下课的话语伴随着放学铃声一同在耳边响起，周遭立刻由安静陷入嘈杂。
　　等夏大阳跟在门口等候的高明轩一起离开后，张宸这才慢吞吞地收拾起自己的书包来，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这都什么事啊……”
　　既然张宸都能察觉出来夏大阳的反常，那高明轩自然更不可能毫无知觉。实际上早在昨天下午，他在重返学校后见到夏大阳的第一面，就已经有所发觉了。
　　但是夏大阳却还刻意表现得像无事发生一样，也丝毫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高明轩便没有主动去问，只是触及夏大阳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无奈与……心疼。
　　其实夏大阳选择暂时不告诉高明轩是有自己的顾虑，其一是这个时间很特殊，毕竟是在周四，高明轩的心情由于那些“不可透露”的事情多少有些不佳，夏大阳不想再雪上加霜，告诉他自己的爷爷得了癌症这件如此沉重的事。另一方面是夏大阳觉得像这种难过的事情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已经足够了，不必要再将这种悲伤割裂分一份给高明轩，让他也跟着担心，同时消化由自己的低落带来的不良情绪。
　　可以说在某些事上，高明轩和夏大阳的做法如出一辙。
　　电动车在夏大阳家的楼底停下，高明轩等候夏大阳从车后座下来。
　　“那我先走了。”夏大阳在他身侧站定，像往常那样嘱咐一句作为告别语，“路上小心。”
　　高明轩点了点头，他静默地望着夏大阳转身，在后者刚往楼道口迈出第一步时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慢慢收紧手掌。
　　夏大阳后背一僵，随即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毫无偏差地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幽邃眼眸。那对眼眸漆黑明亮，映着星点余晖，仿若午夜的深海中有暗潮涌动。
　　如果仅是在这双眼睛里映上自己的身影，就要冒着被那洪流吞噬而沉溺其中的风险，那他也心甘情愿。夏大阳这样想到。
　　高明轩目光深沉地凝望着他，许久才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好好休息。”
　　夏大阳怔愣片刻，顷刻间感到内心注入一股热流，那股热流从胸腔奔腾而出流经四肢百骸，张扬而细腻地驱逐先前的寒冷。
　　对高明轩，夏大阳毫不吝啬自己的独家温柔，总嫌自己给的还不够。然而对夏大阳，高明轩又何尝不是给尽了自己的温柔？
　　他们两人，既有所保留，又倾其所有。
　　当天晚上夏大阳熬夜赶完了绝大部分的作业，就剩下一些背诵的弹性任务。十一点半是夏大阳平时睡觉的时间，他那时候正埋头苦赶作业，当然也没忘了与高明轩互道一声晚安，只不过这个晚安说得很是心虚。
　　之后的两天夏大阳一直呆在医院，像扎了根似的。
　　夏大海和夏敏的刻意隐瞒让他相当难受，只觉他们两人还把他视为不谙世事的孩子，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并揽下挡在身前，他自己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只管每天快乐地活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夏大阳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虽说这个年代的孩子大都过得较为安逸，但他的人生确实都是顺风顺水。有一点不容置疑，年少时期所以为的顺利以及好运，均是在乎你的人挡住所有的风雨不堪而铺就下来的。所谓幸运，从来不会降临到众生身上，上帝以爱之名所给予的东西并不是幸运，而叫做奇迹。
　　夏敏和夏大海都极力给他们的孩子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最好的东西，无论是两人用真心营造而出的和睦的家庭氛围，还是一些生活物质上的源源提供，都是夏大阳一路成长过来良好性格与人品的培养基。他们甚至为其做了长远的打算，早在夏大阳上初中时就买了一处立州市地段不错的商品房，那是专门留给夏大阳的，只是他本人毫不知情，因为年纪还小，那是他们大人才该操心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夏大阳被保护得很好，或者说，他被父母无私地宠爱，但这种宠爱并不是盲目，不是无原则的纵容，它没有让夏大阳恃宠而骄，变得嚣张，任性，而是拥有了一颗更为敏感的心，温柔地对待身边的好友和家人，也正因如此，只身翻越了高明轩的厚重心墙。
　　于是当夏大阳想跟夏大海和夏敏闹个脾气以表抗议时，却又发现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精力去跟他们争论隐瞒夏大兵病情这个做法的正误。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他们三个人，无论是谁都很难过。
　　夏大兵的气色看起来还是不佳，夏大阳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跟他说话，讲以前的事，记忆像纸飞机逆着时间的微风飞回过去，略过小区树荫下的象棋桌，花园里一群玩跳格子的孩子，秦老头多年来如一日的修车铺子，还有幼儿园放学时永远都等在门口的那个老人……
　　夏大阳一刻不停地讲话，手指习惯性地在空中比划着，期间护士进来换上几瓶新的药水。起初夏大兵还能强打起精神回应几句，跟着夏大阳的思绪缓缓找回记忆，慢慢地便没了精力，眼睛微阖，只是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个嘶哑的语气词。
　　到最后夏大阳掖了掖被角，让夏大兵好好休息，自己呆坐在旁盯着药水一滴滴的坠落，时间的流逝也由此变得可视。
　　他不敢去看夏大兵的脸，那张越发浮肿的，神色痛苦的脸。
　　大概是今年新年到来之际，他早已忘却了自己当时在干什么，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无意扫过夏大兵的面庞时惊讶地问道：“爷爷，你什么时候成双眼皮了呀。”
　　当时夏大兵回答地干脆合理，看不出任何破绽，只是再回想时才发现他那时的笑容牵强而无奈，他说：“人老了嘛，脸都肿了。”
　　“爷爷，你这样眼睛还挺好看的。”他这样说。
　　明明有很多细节可以暴露出夏大兵的身体状态，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与残忍的现实失之交臂。
　　夏大阳靠上病床的床尾，抬起手臂遮住双眼，以防被那玻璃药瓶折射而出的光刺痛眼睛。
　　……这就是生活吧。
　　周一夏大阳刚踏进教室，张宸就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
　　他扫了眼窗外，发现高明轩竟然没直接上楼，而是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夏大阳，等他在座位上坐下来后又过了小一会才离开。
　　“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啊？”张宸迫不及待地询问。
　　夏大阳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愣愣地“啊？”了一声，然后还不相信地摸出手机照了照：“没有吧……”
　　“就头有点晕……”夏大阳想了想，继续说，“昨晚上熬夜了，那文言文还挺难背的。”
　　张宸随即了然，夏大阳并不能熬夜他不是不知道，于是便不赞同地说：“早上起来背呗，熬啥夜，伤肾！”
　　夏大阳嗤笑出声：“我早上起不来啊，你天天熬夜咋好意思说的。”
　　“我们不一样——”张宸立刻唱了出来。
　　“好……不一样不一样。”
　　第二节课英语课刚下课，夏大阳倒头就睡。前两节课他也都晕晕乎乎的，他寻思着今天这熬夜的反应有点大啊，不仅头晕脑胀，连带的还有点反胃，浑身上下全都在叫嚣着不适。
　　张宸跟陆宇翔去了学校小卖部买吃的，顺便给夏大阳带了一杯热粥。他其实很能理解，亲人得了癌症，要想接受这个事实，心里确实需要一个舒缓的过程，更何况夏大阳从小跟他爷爷别提多亲了，一时间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而且夏大阳心态向上，也不是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的人，而他们这些做朋友的，都可以成为他这个特殊时期的最佳陪伴者。
　　等到第三节课下课后，夏大阳实在感到不舒服了，于是给陆宇翔说自己不下楼上操了。陆宇翔自然不会有意见，他见夏大阳的脸色确实不好，就让他在教室好好休息。
　　升旗完毕后，张宸也没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回了教室，他回去时夏大阳还趴在桌上睡着觉，看样子睡得挺沉。
　　这边张宸刚坐稳，那边高明轩就出现在了走廊。他径直走向教室后部，见夏大阳趴着睡觉，便一把推开夏大阳旁边的那扇玻璃窗，手臂探进来，手掌触上他的额头，感受到掌心传来不正常的温度时立即锁起了眉头。
　　高明轩拉上窗户，大步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张宸忙不迭起身让了位置，高明轩则走进他的座位，弯下腰轻捏夏大阳的肩膀，见他还不醒就稍稍加了力道。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学生已回到了教室，高明轩的到来引起了纷纷侧目。尤其是韩雨，她早就看到了高明轩，或者说她一直注意着趴着睡觉的夏大阳，所以一眼看到了拉开窗户，手摸上夏大阳额头试热的高明轩。
　　见高明轩不假思索地疾步走进来，韩雨就知道夏大阳今天的异样状态果真是因为生病了，于是立刻提起了小心脏。
　　那边的夏大阳醒来后感觉自己的两眼发黑，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才得以看清高明轩的脸。
　　“你怎么……”刚出口夏大阳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沙哑得要命，就跟几年没开过口一样。
　　高明轩下意识想要摸上夏大阳的脸，但手抬到一半便堪堪落了下去，随后说道：“你发烧了。”
　　夏大阳闻言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确实比平时烫了点，压着喉咙间的不适低喃：“怪不得那么难受……”
　　“收拾包，去医院。”高明轩不由分说地道，说着便往笔袋里收起笔。
　　夏大阳现在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他直愣愣地盯着高明轩的动作，脑子一阵一阵的眩晕。张宸见夏大阳呆坐着，提醒道：“愣着干啥，赶紧跟钱昀请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