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间(74)

　　“不可能，他们又没去过三三家。而且他们昨天就走了，如果是他们说的，路叔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来找麻烦？”唐俞韬双手插兜在一旁来回踱着步分析道。
　　“那...会不会是李军？三娘和老七？”陈云旗不说，李辉只好没头没脑地瞎猜。他急得够呛，索性在陈云旗面前蹲下来盯着他说：“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你和三三的事？你还跟谁说过吗？哎哟我的老天爷啊，你到是说句话啊，这可怎么办啊这！唉！”
　　“别猜了，”陈云旗终于张开了快要粘合在一起的双唇，抬起头用空洞的目光地望向三三家那扇紧闭的大门，沙哑地说：“是阿姆。他喜欢三三。”
　　“什么？”“啊？”
　　听到这个答案，唐俞韬和李辉双双瞪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
　　“他喜欢三三，”陈云旗没有看他们，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李辉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云旗：“他喜欢三三？他喜欢三三怎么还把三三害成这样！？”
　　唐俞韬倒像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答案，他走到陈云旗身边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蹲在一旁的李辉说：“不奇怪，嫉妒和欲望是足以让天使变成魔鬼的，陈云旗对三三做的都是他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他这是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
　　他伸手扶住陈云旗的肩膀，微微按压了一下表示安慰，又开口问道：“你们的情况这么特殊，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是啊，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陈云旗像是陷进了回忆里一般喃喃自语着，“...随时随地就想去抱他吻他，一看到他就想把他揉进自己怀里心里，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的...”
　　他垂下头，刻薄地嘲讽着自己说：“...是我太蠢了，我明明察觉出阿姆喜欢三三，还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虚荣心和占有欲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是我给他创造了报复的机会，我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陈云旗久不说话，一开口却像是停不下来了：“我不是在后悔，因为我知道这一天早晚要到来，我甚至很早就想到了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我每一天都在做着准备。我以为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话说到这里，陈云旗像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傻孩子......”
　　他痛苦地掩着面，昨夜那令人悲痛欲绝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早在三三爸出现的那一刻，陈云旗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咬牙扛下来，让三三爸出了这口恶气，因为无论他接受与否，自己都当定了这个要拐走他儿子的恶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棍棒落下前的一瞬间，三三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冲上前死死抱住了爸爸的手臂大声哀求道：“爸！别打小旗哥！我们没有做什么啊！”
　　盛学路怒不可遏地用力甩开了三三，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出血，跌坐在了地上。
　　三三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轰鸣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什么都没做？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搂搂抱抱的是在做什么？先前在厨房你们又是在做什么？！”想起阿姆的描述，三三爸越发的怒火中烧，抬起脚又要朝三三狠狠踢去。
　　陈云旗猛扑过去挡住了那一脚踢踹，抱住三三低声下气地向他爸爸恳求道：“叔，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你不要打三三...有气你就冲我来吧...”
　　陈云旗越是开脱，三三爸却越是暴怒，他咆哮着对着陈云旗吼道：“你给老子滚开！你他妈的再碰我儿子一下试试！我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转头对一旁捶胸顿足放声痛哭的三三妈吗吼道：“哭个逑！去把盛学树喊来！叫他报警把这个畜生给我抓起来！警察要是不来！就别怪老子今天杀了他！”
　　眼前的一幕让听见动静推门出来的唐俞韬和李辉都惊呆了，半晌两人才回过神来试图上前劝解，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讲道理，三三爸又对着他们怒吼道：“都给老子滚！今天谁来也没得用！！”
　　“爸...别这样啊爸...”三三浑身发着抖蜷缩在陈云旗的怀里，再次哭着向盛学路哀求着：“不关小旗哥的事啊...”
　　三三爸又是飞起一脚朝着他的脸踹过去说：“你再废话一句老子撕烂你的嘴！”
　　陈云旗紧紧护着三三，每一拳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三三爸咆哮着要他放开三三，再次威胁他说就是把三三杀了扔下悬崖也不会给他碰一下时，他忽然间再也没办法忍耐了，猛地跳起来挥拳砸向盛学路，高声怒喝道：“你才给老子放开！！放开我的三三！！我今天就要带他走！！谁敢拦着！！”
　　附近闻讯而来的人们眼看着陈云旗跟盛学路在屋门前扭打成了一团，混乱中三三哭喊着阻拦，三三妈在一旁边抹眼泪边不停哀嚎着“造孽啊...”
　　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后来赶到的三娘冲上前将三三从混战中拽了出来搂进怀里，唐俞韬带着李辉和李老七等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盛学路和陈云旗，大家分别将二人死死地抱住，以防他们再次打起来。
　　“哟喂呀！这是在做啥子嘛！？”李老七拉架拉得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来。
　　被村长和李汉强拉着的三三爸挣脱出一只手，喘着粗气指着三三说：“你先给我滚回家去！”
　　双目赤红的陈云旗闻言立刻瞪着他吼道：“不回！三三跟我走！”
　　这一吼两人又不由分说要冲上去对打，村长一边拉一边急的直跺脚，“哟喂！别打了！你们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三三爸转头对他怒吼道：“你报警没有？报警！”
　　村长愁眉苦脸地说：“报啥子警嘛！我咋跟警察说啊？”他见盛学路和陈云旗都失去了理智，只好又转向三三问道：“三娃儿，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你问个逑的问！”三三爸不等三三开口便指着陈云旗骂道：“你问问他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啊？！看他好不好意思说！”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云旗毫不畏惧地说：“你们听清楚了！我喜欢三三！我要带他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唐俞韬看着众人不明所以的样子，又急又无奈地对陈云旗说：“我操，你快别说了！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三三的衬衣上遍布脚印，脏得不像样子。他冻得嘴唇青紫，抬起失神的眼眸看向村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说道：“我喜欢陈老师，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喜欢他。”
　　这一回大家似乎是听明白了。
　　“喜欢他，想跟他走，想嫁给他，想跟他一起睡觉，”三三全然不顾那些扫射向他的诧异又鄙夷的目光，失了智一般地喃喃自语着，“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他了，我帮他打水，陪他吃饭，求他教我功课，都是为了让他也喜欢我，带我走。我半夜偷偷来学校找他，故意脱掉衣服爬上他的床勾引他...”
　　“三三...”陈云旗崩溃地哽咽着，“三三...你不要这样...别说了...别再说了！！”
　　“...你！”三三爸没有料到他就这样直白地承认了，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个晴天霹雳般震碎了他的三观，儿子所说的话犹如一条带刺的皮鞭，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打在了他的脸上——年近五十的盛学路，一个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男人之间竟会有什么爱与喜欢。
　　他再次失去理智，又是飞起一脚踹向了三三。
　　三三没有躲，只是站直了身体抬头望向暴跳如雷的盛学路，在他踢向自己的瞬间忽然开口说：“是我喜欢他...是我不要脸地缠着他！我想读书！我想离开这里！想过好日子！爸...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三三哭了，沾满血迹的嘴角微微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滑落脸颊。
　　“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不喜欢女人也不想结婚生孩子，”三三被踹倒在地，仍不住地说道：“我喜欢男人，我控制不住自己，你打我吧...你打我...别怪小旗哥...不是他的错...”
　　盛学路一个字都听不懂，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除了愤怒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理解不了。自己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叫他颜面何存？今后还怎么在邻里间抬起头做人？
　　想到这，满腔的暴怒又再次轰然而起，他怒吼道：“我他妈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说罢毫不犹豫地又是反手一巴掌将三三扇翻在地，扯住他的头发拖着他要往外走去。
　　陈云旗飞奔而来抱住三三，拼命想掰开盛学路的手。其他人也跟着一哄而上，拉拉扯扯间三三头皮被拽得生疼，他哭着对陈云旗说：“哥哥，你放手吧，你走吧...是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你快走吧，你忘了我吧。”
　　三三爸死拽着不肯松手，根本不在乎三三有多痛，他目露凶光地边拖着三三走边对他怒吼道：“闭嘴！！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给老子闭嘴！”
　　三三再也承受不住了，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陈云旗道别：“哥哥...放手吧...如果下辈子还有机会遇见你，我一定投胎做个女孩子去找你。”
　　“三三...别放弃...我爱你，我不会放手的，你也不要放弃，你看着我，”陈云旗紧紧掐着盛学路的手不让他用力，修长的十指青筋暴跳骨节泛红。
　　“你看着我，”他紧抱着三三朝他耳边低声地呼唤道：“我说过要带你走的，记得吗？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跟谁在一起，你自己说了算，知道吗？”
　　唐俞韬被推来搡去摔倒在地，一时气急地爬起来对着乱糟糟的一堆人大声喊道：“陈老师和三三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你们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但是请你们尊重一下他们！不要再用这种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了！坐下来好好的沟通一下可以吗！？”
　　“去你妈的吧！”三三爸简直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三三，恶狠狠地盯着唐俞韬说：“你们这些狗//日的老师，仗着自己有点文化就在这胡说八道，你们的学都白上了吗？是哪个老师教给你们两个男人能在一起的？！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这个道理！”
　　唐俞韬不想跟他理论，转头对村长说：“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上山时我跟你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