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退隐了(37)
阿史那宫主未想对手竟有如此水准,也认真了起来,胸中似是烧着团炙火,逐渐覆盖了理智,身周邪异红光大盛,眼里黑芒更是似蝌蚪般乱窜个不停,满脑子都是要杀了这个碍眼的剑修和那个灾星的念头!
他再度驱灵,就见阵中狄三先低喝一声,带着那巨剑猛地划了一周,漫天灵符立时在这强大的力量下全数一分为二,再分为三,最后散做罡粉簌簌落了满地。
这一剑威力实在巨大,阿史那此刻又是刚刚恢复,也未备灵符,虽全力抵挡,却也被震得吐出一口血。
林知画被这口血唤回心神,见众人都震慑于刚刚那威力惊人的剑招,动作极快地抽出一张符打向鸣木雀,借势挣脱束缚,自怀中抽出短刀就冲上去杀灾星。
狄三先刚刚耗费太多灵力,虽旋身持剑拦下这短刀,却拦不住已经借助大衍宫恢复的宫主。
只见阿史那面容被仇恨扭曲,嘴里不住喃喃念着:“若不是你,水宓就不会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水宓!”
他疯狂地聚灵与四九道尺,八卦尽现,化作锥心之刃,一下便刺入自己儿子的心口,化为枷锁,生生捏爆了心脏。
在刺入的那一瞬间,孩童反射性的打出一道灵咒,本是可以两败俱伤,却在看清父亲脸的那一刻,收住了手。
鲜红的血液像是决堤的洪水自孩童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便染湿了衣裳,有滴落在他曾紧紧捏于手心,此刻却散落在地的那颗木芙蓉种子上。
干瘪的种子里仿佛被注入生机,自皮内曦出晨辉般的金光,翠绿的嫩芽冒出了头,逐渐成长,盛开,化作一树锦绣灿烂。
“初开花微碧,仙子淡云袂。
逡巡改莹白,玉骨净无滓。
烂漫欲谢时,潮脸晕红媚。”*
林知画保持进攻的姿势,望向这一树在大漠中无法生存的花,望向这一树奇迹,嘴里喃喃念着姐姐生前最喜欢的诗,念着念着,手上的短刃便再也握不住,’叮‘的一声直直掉在地上。她张大了眼,眨也不敢眨一下,泪水溢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一声,两声。
“姐姐……是你吗?姐姐!”
“姐姐……”
相比于哭得伤心的林知画,阿史那宫主的表情平静的过了头,没有流泪,没有情愫,只是那般直愣愣地望着。
这树灿若朝霞的花,真的很像水宓,当初在中原
第一回 见到时,他便这样觉得了,只一眼,便想要护在手心里,永不放开。
可是大漠风沙,干燥枯冷,这种娇艳柔弱的植物,哪能抵抗得住?
自从知道水宓喜欢木芙蓉,他无时无刻不想要完成心愿,尚是少年的他向父亲请求去中原,只为了能在沙漠中为她创造一次奇迹,只为了能看到她满足快乐得笑靥。
第一次,他精挑细选许久,从最好的商人那买回了十株,小心翼翼地用灵符护着,可惜未能到大衍宫,便全数枯萎了;
第二回 ,他学了个乖,以四九道尺为阵眼,利用八卦六爻造了个灵阵,其中模拟中原的气象重构一方天地,可惜当时修为不足,这种夺天地造化的阵法最多维持半个时辰,待到灵力耗尽,小心翼翼呵护的花儿便又没有了;
第三回 ,第四回……无数次的失败后,最终,他放弃了养活这个奇迹,只自晓月镇买了三株开得最盛的木芙蓉,抱在怀中,一路全力运灵,几乎不曾歇息地赶回了大衍宫,终于让水宓看到了她最喜欢的花。
她的笑真美。
天上千重星子,世间万般繁华,都不及这一笑来得让他怦然心动。
被粘稠黑雾所笼罩的神志清明了一瞬——就在这个瞬间,狄三先猛然一掌击中他背心,不是为伤人,而是为了控制住在阿史那体内作恶的那个东西。图南早收到他的眼神,手中折扇轻摇,特异的功法将灵力化为柔软的丝线,一缕一缕侵入宫主体内。
表情本身已恢复平静的阿史那忽然额头青筋暴起,体内的东西似乎不甘就这样被抓,开始负隅顽抗,一时间整个殿内都红光大盛,若非早有防范,在场之人怕是都要被收摄心魄!
狄三先眸光锐利,手中再催内劲,终于,在众人配合下,一道红光从阿史那体内猛地冲了出来,无头苍蝇似的在空中乱飞。
图南见状,手中折扇一甩,正将那要逃跑的东西困于其下,一番挣扎后,那团红光才终于被制服,现出了真面目——一颗白玉质地,精巧镂空的圆球。
“咦~大衍宫灵宝原来是在宫主体内么~”
第32章 大衍宫
这句话听着像是感到意外,语气却半点没有意外的意思,图南将大衍灵宝递给自家师弟,这件事情才终于画上句号。
狄三先拿着灵宝,本想还给大衍宫主,却忽然顿了顿,转变主意暂不给出,谁也没注意道那浅紫色的灵力自指尖一闪而逝。
他蹲下·身,去检查那个孩子的状况,因为从前便知道知晓鸣木雀的灵力有治疗的功效,虽活死人肉白骨不行,大病也治不了,但聊胜于无,便打了眼色让对方从这孩子心脏破碎开始便飞过去塞了颗续命灵丹,又不住输送灵力,命总算还没丢。
可从众人的角度看去,孩子此时情况并不容乐观,即使鸣木雀已经用掉了他千金难买的续命丹,也像是只勉强吊住一口气,看样子除非有传说中的神药百味生息回灵丹,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但上池垣何止万里,百味生息回灵丹更是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们又怎可能会带在身上。
当真救不了了么?
无计可施之下,那个从出生起便被所有人厌恶的孩子,也终究停止了呼吸。
鸣木雀几次输灵皆不行,只得叹了一口气,放下那体温逐渐流失的小手,对阿史那宫主沉重道:“节哀。”
“悲莫悲兮生别离……”*站在一旁的图南也隐去唇角笑容,道:“天命如此,无可回转,人力难为,何以相责……真是可怜,可叹。”
他顿了顿,忽而问道:“师弟,你是如何发现大衍灵宝控制的是阿史那宫主,而非大家所谓的’灾星‘呢?”
狄三先闻言,看一语不发的大衍宫主,轻叹一声,解释道:“在幻境中,水宓夫人催动灵宝后散发的红光全数被宫主吸收,也正因身体无法兼容灵宝之力,才会变成那般怪物,这孩子是靠水宓夫人拼死相护,再加上四九道尺的力量才躲过的劫数。”
鸣木雀还沉浸在未能救回那孩童的惋惜中,听到这里才稍稍回神,提起精神问道:“所以控制住城中居民的,其实并非这孩子?”
“然也。”狄三先道:“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大衍宫与那石城不在一处,何以两处皆受制于那灵宝。直到你们将林知画带来才想到曾听父亲讲过,大衍宫是悬于一座城之上的,动乱时八卦错位,这才导致两处分开,刚刚我在幻境中感到天地震荡,便是这大衍宫又回到了城池之上,你们才能将林知画和宫主一同带来。”
“再加上刚刚宫主眼中有黑光划过,正与悬湖森林中的东风一致,我才断定,确是灵宝作祟。”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何会在巽宫看到他们……”鸣木雀恍然一瞬,情绪又低沉了下来,道:“可惜,我们若能再早一步发现,这孩子也不会……”
狄三先却道:“照大衍宫如此行事,这等悲剧是必然,或早或晚而已。”
阿史那闻言,也不知是抱着何种心情,道:“你……”
“阿史那宫主。”
浅紫色的双眸凝视着那个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狄三先俊美的面容冷肃,用一种不可辩驳的语气道:“武王伐纣前,曾以龟甲卜算,占者言之为凶兆,事实却是周军大胜,纣王自焚于鹿台。我于卜筮一道虽只是浅涉,也知晓《荀子》有言:’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