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连骁粤也不给过他的熟悉感,熟悉得令人发憷。
祁宸:“等等!”
骁韩云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祁宸看向他,声音沉得发懵:“你是谁?”
骁韩云的衣摆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沉重地闭了闭眼,缓缓转身,当视线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眸时,神色间唯余淡漠。
“回王爷,”他道,“我是喜福。”
祁宸:“…”
一模一样的脸……恍如镜中花,泉下影,连同神韵也是七八分相似。
祁宸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神如同锐利的冰锥,试图往骁韩云的镇定上划开一道口子。
骁韩云看着在眼前站定之人,于风之中,四目相对,久久未语。
齐德隆碎步小跑地追了上来,远远便看见了储玉向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精明的齐教授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缩到储玉旁边,小声问:“怎么有两个骁粤吗?”
储玉讷讷摇头。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沉默许久,祁宸阴沉地问。
褚玉和齐德隆倏地看了过去,只见骁韩云目不斜视地回视祁宸:“回王爷,草民不过是同骁粤长得很像罢了。”
祁宸危险地压着眼睑——像?
祁宸久居高位,冷下眼便是气场迫人,可这个自称喜福的人,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躲闪,只是这般气质却不是桀骜,也并非冷漠,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隅。
这份疏离感身上骁粤也有,只是不及这个“喜福”。
祁宸逼视他:“你和骁粤,是什么关系。”
“……”
骁韩云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表情纹丝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除非祁宸能听见他狂乱的心乱,否则绝不可能从那张透明憔悴的脸上看出丝毫破绽。
只可惜风声太大,连骁韩云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兄长。”
祁宸:“…”
“…我是骁粤的兄长。”
骁韩云这么说。
夕阳如血,风声呜呜,山丘后的火头营生起了炊烟,山鹰被离弦的弓箭射中,嘶鸣着坠入风谷。
“哼。”祁宸一哂,“本王从未听说镇国玄策大将军还有兄长。”
“…”
一旁的齐德隆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储玉蹲进角落里:“丫头,你家将军有兄弟啊?”
储玉苦着脸:“我家元帅骁植英年病逝,膝下唯一独子就是我家将军。”
她原本以为骁粤跟她家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已是世间绝无仅有,现在又来一个,她都快晕了。
齐德隆一脸老生狐疑:“难道是……私生子??”
储玉正要反驳,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尖叫:“——私生子?!!”
月牙儿不知何时站到他们旁边。
祁宸也看了过来,储玉猛地站起来,呆滞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惘然。
月牙儿提着裙摆,大步剌剌地跑向祁宸,边跑边喊:“皇兄皇兄皇兄!他们刚才在说喜福是骁植的私生子,我都听见……”
祁宸眉心骤然一拧——私生子?
“噢!!喜福你怎么不早说,难怪小郎君他非要回那医馆救你,原来你们……”
月牙儿仍在喋喋不休,祁宸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骁韩云,眼神犹如一根极细的针,而骁韩云正看向齐德隆和褚玉。
……他的父亲何来私生子,此等有伤风化的造谣……罢了,这样也好。
月牙儿摇他摇得狠,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眼神中微不可察的惊愕被病痛的苦楚掩盖。
第83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3)
在方裕物连续呵斥了军医四十九遍“轻点”之后,骁粤的前胸后背终于被绷带绑了两个大叉叉。
军医将带血的尖刀扔进了铜盆中的血水中,朝着方裕物欠身道:“禀侯爷,公子身上的伤口虽长了些,但好在王爷收剑及时,入肉不深,及时换药不日便可痊愈。”
方裕物坐到床沿边,骁粤觉得他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
“还疼吗?”他问。
骁粤一脸煞白地摇头:“…您的药真管用。”
方裕物皱着眉,心说,废话,那是混入了三倍剂量洋金花的麻沸散,是让重伤的将士死得不那么痛苦的药。
方裕物心里憋着气,他已经吼了骁粤很多遍了,可这一剑是落在骁粤身上才会这么轻,若是落在他身上,那便不是这个力道了。
“侯爷,”骁粤露出了一个惨白的微笑,“您还生气呢?”
方裕物顿时一闭眼。他是生气,但他更心痛。骁粤这个身子骨,祁宸下手再重些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方裕物口气不善地道。
这分明就是气极了,方裕物可是火气攻心还能面带笑意的人,骁粤道:“侯爷,祁宸他就是被我给气狠了,才会对您动手,都是我的错,您能不能别别参他?”
“…”
方裕物替骁粤系衣带的手顿时一松,继续摇扇子去了。
令他生气的事又多了一件,骁粤竟然还帮那个混账说情。
骁粤看着腰间打到一半被丢弃的结,无奈地自己系起来,道:“侯爷,我渴了。”
方裕物拿他没辙,伸手给他递了半碗水:“除了本候的母亲和南粤先皇,你是第一个让本候倒水之人。”
骁粤捧着碗:“王爷您为什么不姓祁?”
话锋忽转,方裕物略微一怔:“想知道?”
骁粤喝了口水,点头看着他。
方裕物瞥了医官一眼,医官立马了悟,垂眉低首地将带血的衣物收进篮子退向门外,谁知他刚一掀开帐帘,等在外头的人便鱼贯而入。
看着朝着自己奔来的月牙儿,骁粤心下叹气,方裕物的故事是听不成了。
月牙儿一上来便端掉了骁粤手里的碗,一脸你怎么这样啊:“小郎君!!”
骁粤一愣。
月牙儿一屁股坐到了他和方裕物的中间:“你和喜福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呢!你这是撒谎!骗人是会下地狱割舌头的!”
撒……撒谎??
他和骁将军的事已经……
骁粤的心骤然下沉:“你知道了?”
“是啊,”月牙儿坦然点头,“大家都知道了呀!”
大家……骁粤心神巨震。
看到骁粤一脸心虚,月牙儿继续谴责他:“小郎君你这样做真的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藏着这么大的而秘密呢,喜福他多委屈啊!他躲可怜呀!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是,是他的错。骁粤下意识地连连点头,虽然他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禁心下颤栗。
“我……我其实没打算瞒着你们……我……”
“骁粤!!”骁韩云打断他,冲他微不可查地摇头。
骁粤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闪烁。
月牙儿冲到喜福面前就是脚一跺:“喜福!你是小郎君的亲兄长,他怎么能把你像见不得光一样藏起来呢!虽然你是私生子,但是我不嫌弃你,你还是可以做我的驸马!”
骁粤眼中的心虚随着月牙儿的嚷嚷变作了震惊。
???兄长?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兄长??
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到门口,祁宸正站在那里,他已经脱去了被利刃划破的外衣,内衬的黑色金蟒袍分外扎眼,一个摇晃的白色身影从他身旁经过,贴着门框进了屋。
骁韩云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祁宸单手去扶,骁韩云果断地躲了一下,任由祁宸的手悬在空中。
骁粤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像被万斤巨石压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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