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道了声“是”,行礼离去。待问道山沸腾的人潮完全散去,已是深夜。
闻秋时抖擞的精神在回房的刹那,一点都不剩了,他脱了鞋袜,穿着外袍便倒在床榻,顷刻传出均匀绵长的呼吸。
屋外张简简等人在庭院拿着几张灵符比试,嘻嘻闹闹,难掩得意兴奋之色。
“你们看到灵宗主离开时的模样吗?哈哈,还有那些弟子,像落败公鸡,气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
“下午就走了!集体御剑离去,头也不回呢!”
“南长老独留了下来,明日还有授奖,相比其他人,他神色倒是坦然,看起来输得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啊,闻长老已经对他留手了,下午他周身一片焦土,若非闻长老同时掷符保他,他人都没了,哪会到最后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没烧半根!”
“听清元说宗主明日来,你们说宗主会不会灵宗那群人狭路相逢?”
哈哈哈的笑声从门缝传入室内,顾末泽垂眸,帮床上身影脱掉外袍。
闻秋时眼皮沉得睁不开,但多少有感觉,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配合地转了转身,待柔软被褥盖在他身上,耳边隐约传来顾末泽声音。
“师叔,我有事出去一趟......”
闻秋时迷迷糊糊点了头,次日醒来,身旁不见熟悉的身影,才知晓不是做梦。
比起前不久悄无声息的消失,如今顾末泽竟然提前知会他一声,闻秋时感到些许欣慰。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闻秋时揉了揉眼,下床拎起外袍,披散着凌乱乌发,边穿边朝门口走去。
门外。
符会大长老捧着一件崭新的衣物。
万众瞩目的符比昨日落下帷幕,符道大会却未结束,按往年规矩,凡来参加符比者都有嘉奖,半决赛、决赛的符师,奖品一个比一个丰厚。
今年参加符比的都是符界栋梁,符会也不藏着掖着,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要在今日赠予。
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天篆笔。
早早摆在位于城池中央的得道台,初阳洒落,天篆散着赤色光晕,一点金芒。
耀眼夺目。
得道台周围已聚了不少人,均顶着黑眼圈,兴奋了一夜。南独伊戴着斗篷,躲在一个角落,无人注意。
“阿爹,你莫要难受呀。”
“难受?不,前夜才难受!我以为又莫名其妙要赢了!你知道我几斤几两的,若非总是如有神助,其实我只适合捡垃圾。”
南独伊耳廓立着一只小白虫,低头哽咽,“可萌萌听说,输了都会难过,阿爹练了几天几夜的符呢。”
“那是我做给别人看的,最后的挣扎罢了。”
南独伊在斗篷里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口啃苹果,突然眼眶泛酸,抹抹眼泪。
“萌萌,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对我寄予厚望了,教我画符的闻哥哥回来了!以后我能安心当咸鱼,再也不用修行!再也不用画符!只需要混吃等死,我从小向往的好日子来了!”
小白虫扭扭身子,不安道:“阿爹不修行怎么保护我呀,昨日我好像被那人发现了。”
南独伊:“何时?”
小白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阿爹与他对战时,我担心阿爹安危探出脑袋,被瞧见了,那人愣了下,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右肩,说了句:‘肥,可食。’”
小白虫哇哇大哭:“他是不是养了鸟呀,阿爹快修行保护萌萌啊,呜呜。”
南独伊嘴里的苹果变得索然无味。
小白虫跟他多年,感情深厚,尽管除了贪吃没有别的用处,但他怎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吃掉。
“我记得闻哥哥确实养了只小古鸦,还是巫山血脉的,后来没了。别怕,闻哥哥若真想拿你喂灵兽,我便......”
小白虫停止啜泣,开心地动起小脚,“阿爹要为萌萌一战吗?”
“不,比这境界高一层,”
南独伊掀开遮面柔纱,望向出现在得道台下的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便去求和。”
小白虫:“......”
第62章
闻秋时来得早,身着红襟白衣,挽起乌发,坐在提早安排的位置,离道台极近,周围座椅稀疏没几个人。
衬得他独霸一方,显眼极了。
天篆作为压轴之物,他需等些时候才能拿到手,待其余符师陆陆续续赶到,闻秋时听到冷哼,回头望,背后座椅“哐当”一声,南岭子弟楚天麟坐在上面。
楚天麟察觉视线,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
事实上除了瞪人,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担心被嘲讽,率先冷哼道:“别得意,我们家主来了!”
闻秋时:“?”
觉得他会被吓到吗?
楚柏月没见着,倒是楚柏阳面带踌躇过来了,他没与昨日离开的灵宗弟子一起,晚些时候回宗。
各宗各派招收弟子一事早已完成,若非符道大比,不会在揽月城逗留如此之久。
天宗、北域、南岭等都准备今日启程。
楚柏阳走近问了声好,递给闻秋时一盘剥好了皮的葡萄,闲谈两句,状似随口一问:“闻长老要回天宗吗?”
闻秋时右手受伤,馋葡萄也吃不了。
他看着琉璃盏里的果肉,眸光微亮,边往嘴里放边道:“不回。”
原主师父盛灵泽欲见他,可即便并非本愿,闻秋时也算夺了人家徒弟的舍,再去见人家师父,面对长辈,他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
如今天篆拿到手,他打算照原计划周游四方,把这个世界摸透了再说。
“不回?那你要去哪?”楚柏阳惊讶,追问道。
闻秋时斜瞄了眼他:“不知,掷完骰子就知道了。”
楚柏阳:“......”
楚柏阳得到答复便想走了,但为了不表现得那么明显,在椅子如坐针毡,静待了片刻才起身告辞。
座椅空了。
不一会儿坐下一人,椅背后站了个。
北域子弟,柯柳白生。
“我可以吃一个吗?”白生斜探脑袋,眼巴巴看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他穿着绣有金线的衣袍,个子很高,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及冠年纪,因为天然呆,一举一动充满孩子气。
白生扬起白白俊俊的脸颊,抿抿唇,问完直接朝琉璃盏伸去手。
啪!
半路被柯柳打了下。
“白生,你这样很不礼貌。”
白生委屈地收回手,对着被打的地方吹了吹,“我问过了。”
柯柳教训道:“要等别人说‘可以’,才能吃。”
白生扭头,期待地看着闻秋时。
“请。”闻秋时端起琉璃盏。
白生继续看着他,闻秋时眉梢一挑,往前递去,“你吃吧。”
白生一动不动,眼中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嘴里咽了咽口水,但忍着没探出手。
闻秋时反应过来,道:“可以。”
白生立即高兴地端走了琉璃盏,一口气将余下十个葡萄全部吃掉。
闻秋时表情僵住,心在滴血。
好歹、好歹给他留一个!
“闻长老打算回天宗吗?”柯柳出声。
似曾相识的问话响起,闻秋时收回琉璃盏间的视线,“暂时不。”
柯柳邀请道:“既然如此,不如来圣宫吧。”
白生闻言拍手欢迎:“圣宫可好了,种了好多好吃的葡萄。”
闻秋时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有点心动,“真的吗?有多少?有多好吃?”
“天下最好吃,不过,”白生摊手道,“十年前就没了,域主令人铲得干干净净,连根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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