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意味深长道:“是不容易,但也不是没办法。”
两人不再往下聊,太子朝随从招手,示意过来划船,随从立即赶来。
兄弟俩一同乘船,浮在湖面,还没靠近湖中沙沚,太子就叫随从将船藏进芦苇丛,他在里头观察附近的野鸭。
一群野鸭在一片灌木丛活动,太子瞄准其中一只,将箭飞射。
“嗖嗖……”
线轴飞快旋转,羽箭牵着细绳飞向远处的灌木丛,箭落鸭群四处逃窜,一只受伤的野鸭带箭在半空飞扑两下,坠落在水里。
太子喝道:“跟上。”
随从快速划桨,划至落鸟处,用木桨将浮在水面上的伤鸟推至船边。伤鸟尚存一息,被随从捞起来,用力拧断脖子。
太子和昭灵都擅长弓射,可谓百发百中,不过俩兄弟今日结伴出来弋射,只是一起出来散散心,闲谈,不以捕获多少猎物为乐趣。
一个早上,太子与昭灵共猎得一只白鹭,两只野鸭。
临近午时,天色突然阴晦,如同昼夜,像似要下大雨,太子和昭灵结束弋射活动,准备一同返城。
太子往弟弟的马车瞥去,见御夫是卫槐,而不是那个终日跟在昭灵身边,形影不离的侍从越潜。
不说两人形影不离,越潜显然还受到特殊的待遇,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其他随从要好。太子还有耳闻,越潜的地位如同家宰,他掌管库房钥匙,还曾负责监督修缮府邸的事,身为一名越奴出身的侍从,明显僭越了。
昭灵对此人如此宠爱,很不寻常。
太子问:“那人呢?”
没说名字,昭灵知道问得是谁,回道:“另有事差遣他,没跟来。”
其实并没有,只是不想让越潜出现在太子面前,免得太子又看他不顺眼,想处置他。
昭灵那点小心思,在太子面前藏不住,太子直言:“阿灵,你保不了他几时。”
两人已经走到马车停靠的地方,太子说出这句话时,昭灵正要登车,一听到兄长的话,他便抬起头来,慎重其事的说道:“兄长,我不管今后父王要将城中的越人发配往哪去,下达的又是怎样的命令。他是我的人,谁也不许从我手中夺走!”
太子感到错愕,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他很快陷入思考,背靠在车厢里,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很不对劲,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灵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难道……
**
苑囿里的越奴被尽数装上船,他们沉默无声,蹲在船舱里,等待未知的命运。
这样一艘载满越奴的大船,会沿着浍水向南而去,船将沿河行驶数日,并最终在章阳靠岸。靠岸后,会换陆行,这一段路才是最艰难的,需要翻山越岭,花费十余日,前往位于云越故地的孟阳城。
从苑囿里驶出的奴船,在流域广阔的河中漂泊,像片孤叶,它孤零零行驶,沿岸只有寂寥。
越潜独自一人,站在浍水畔相送,天上下着大雨,他站在雨中,引得船上士兵相看。
拥挤的船舱,缺水少食,类似的体验,当初越潜被俘,押往苑囿的路途上曾亲身经历。
水路这段还不算凶险,最难的是陆路,押运的士兵暴躁粗鲁,动辄打骂,日不得歇,夜里也不能好好休息。
像牲畜一般被驱赶着前进,有些老弱根本抵达不了目的地,在路上便就倒下。
这只是苦难的中段,最为苦难的是成为紫铜山采矿的刑徒,或者冶炼作坊里的奴工。
恶劣的环境,高强度的劳作,那样的生活,比在苑囿从事捕鱼更为艰苦。
仿佛能看见,紫铜山上的铜草花怒放,在风中摇摆着细嫩的腰肢,冶炼作坊里的铸火熊熊,火光映脸。
矿洞的深处,是纵横交错的栈道,微弱的油灯照不清这深入地下的黑暗,打着赤脚,拖着沉重矿料的刑徒,在窄小的矿井里爬行,他们浑身漆黑,如同深洞里的老鼠,只看得见一双明亮的眼睛。
船顺着湍急的河水向南驶去,船身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眼前。
雨倒是越下越大,大雨倾盆,越潜浑身湿透,如同从河里被捞出来般,雨水冲刷脸庞,沿着衣沿流出小水柱,汇入地上的山涧。
拉马车的马匹在大雨中萧萧鸣叫,呼唤主人,越潜登上马车,执住辔绳,赶着马车返城。
城郊的土路泥泞难行,马蹄几次陷入泥坑,马车一度险些侧翻,等越潜将车赶回城,他也好,马车也罢,到处都是污泥,狼狈不堪。
越潜没有直接返回城南府邸,而是前往西市的酒肆,他把马车交付酒肆的马奴,掷给几个赏钱,吩咐洗刷干净。
马车安排了,人则泡在浴池中,从头到脚清洗。
酒肆提供的服务齐全,本就是声色场所,自然也有能躺能卧的房间。
越潜穿着一件衬袍,坐在食案前用餐,同屋中还有一名酒姬。屋内的食案上有酒食,屋中有床柜,一切收拾得舒适,像正经人家的房间。
“吉士只是要妾烘衣物吗?”酒姬抬头,看向身后人。
炉上罩着竹笼,竹笼上搭着越潜的一件锦袍,袍子已经拧过水,烤了好一会火。
酒姬将竹筐上的锦袍翻上一面,继续烘烤,她心中疑惑,这名酒客到底什么来头,衣物极为华贵。
“吉士第一次到这儿饮酒吧,看着面生。”酒姬对这名酒客感到好奇,不知不觉话就多起来。
“不是。”越潜将手中的一杯酒饮尽,又倒上一杯。
他以往到酒肆饮酒,从没叫过酒姬,这次是为了有个地儿,有人帮忙烘衣服,才喊来酒姬。
烘烤衣服是个缓慢的过程,当越潜从食案前起身,过去炉边检查锦袍,锦袍只是表层看着干燥,伸手一摸仍带有水分。
越潜将锦袍穿上,准备离开酒肆。
酒姬见他急着走,袍子都还没干,打趣:“吉士家中应该有妻,夫妻恩爱。”
妻子?
公子灵吗?
为脑中冒出的念头而感到心悸,越潜不语,转身走了。
出酒肆时,已经是黄昏,回到府邸,天也已经黑了。
越潜走进主院,刚迈过院门,抬头就看见公子灵站在二楼窗前,正在注视他。
看那样子,是在等他,也不知在二楼站了多久。
两人一个站在高处,一个站在低地,相隔不远,却似乎很遥远。越潜对公子灵点了下头,像似在说:我回来了。
他去浍水畔送行樊鱼和其余苑囿越奴,这件事公子灵知道。
夜深,越潜仍睁着眼睛,没有睡意,心事重重。
一个姿势躺太久,身子一侧有些发麻,越潜换一条胳膊搂昭灵,不大的动作,带醒刚睡下的昭灵。
睁开眼睛,见到越潜正在搂抱他,昭灵问:“你一直醒着?”
越潜卧下,面向朝昭灵,他应道:“嗯。”
一双温暖的手从被中伸出,摸向越潜的脸庞,昭灵凑上唇,很温柔的吻,像似在安抚。
越潜没有回吻,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昭灵揽抱,低语:“夜已三更。”
再折腾一番,天就亮了,不想累着怀里人。
两人交颈相拥,昭灵低语:“你闭眼。”
越潜听话,闭上眼睛。
昭灵贴着越潜耳朵,如催眠般呢喃:“睡吧。”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越潜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静下心来,渐渐睡意袭来,精神得以松懈,不知不觉间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太子你猜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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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梧桐花凋零, 落在窗棂上,枝头结出不少梧桐果子,两只贪吃的麻雀在枝叶间飞来飞去, 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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