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间的一隅还放着个朱漆八仙立柜,上边雕刻的人物栩栩如生,衬着不少的花鸟仙桃,瞧着喜庆得紧。
陆知杭拿起桌上的菜单,漫不经心道:“娘,过来看看想吃些什么?”
“一会看,这柜子我能看看里头吗?”张氏指着八仙立柜,询问。
“自然是没问题的。”陆知杭怔了会,而后不假思索地颔首。
这柜子寻常就是用来放杂物的,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阮阳平听到张氏的请求,已经自告奋勇地替她打开了柜门,陆知杭失笑着摇头走过去,就听到师兄惊呼一声。
“师弟,你这文章写得,着实让我叹为观止。”阮阳平拿起被折叠摆放好的宣纸,摊开后忍不住夸赞道。
张氏仅是识字,对文章写得好与坏并没有太多主观的判断,可这不妨碍她知道阮阳平是有名的才子,既然对方都说好了,那应是很不错了。
“这是知杭写的文章?”张氏睁大了眼睛,视线在略显凌乱的字迹上扫视,跟着一起点了点头。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阮阳平眉头一挑,肯定地回答。
哪怕不是亲眼所见,这文章比师弟往日写得还要出众不少,可这字迹一入眼就知道是陆知杭亲笔所写。
就连这书法,阮阳平都没少纠正陆知杭的手法。
听着师兄与张氏在那入神地探讨,当事人的陆知杭反而疑惑了。
他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能让师兄赞不绝口的绝世好文啊……
带着丝困惑,陆知杭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打量起了被摊开的宣纸。
龙蛇般不拘一格的字呈现在眼前,虽不是他惯用的馆阁体,但自己写的字,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第104章
粗略扫过一眼, 陆知杭神色微怔,视线几乎粘在了宣纸里洋洋洒洒落下的字迹上。
通篇文章皆是在叙述江南的人和景,借用不少的隐喻, 朦胧婉约的文风直叫人抓心挠肺,被文字带入文中世界, 为这一笔一划的风土人情而触动。
整篇文章看下来,并不直白, 甚至不细细研读还有些不明所以, 许是本就是陆知杭所写, 他看到的时候几乎一点就通,心灵隐有所触动。
尤其是在看到借月思故人,憾不能与君共赏白玉盘的篇幅时, 脑中莫名的刺痛感袭来,看得陆知杭眉头蹙紧。
“师弟, 你这文章, 若是刊印出去了,说不准也能有点名声。”阮阳平没察觉到陆知杭神色的不对劲,仍在那感慨着。
他们鼎新酒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盈利中抽出部分钱款,为选中的才子出一本鼎新诗集, 这些年来几乎成了江南才子必买的集册。
阮阳平偶尔抽空会写上一两首诗,倒还不曾见陆知杭题几首上去,正好这文章就合适。
听着阮阳平含着几分笑意的声音,陆知杭如梦初醒, 目光落定在文章上,淡淡道:“那就刊印吧。”
这文章给他的感觉颇为诡异, 虽确实没有写下的记忆, 但冥冥之中隐有所感, 这就是自己亲笔所写不错。
“不过,我却是没什么印象了,记不清何时写下的。”陆知杭对这文中占据大半篇幅,用尽世间瑰丽辞藻都无法形容的少年有些在意。
“哦?你这文章莫不是天成?”阮阳平听他居然毫无印象,不由出声打趣道。
方才从楼下踱步而来的陆昭,听着几人站在柜子边讨论些什么,再一瞧手上的文章,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说不准。”陆知杭轻笑一声,接过阮阳平手里的宣纸,越看越觉得深得己心。
温润的指腹摩挲过平滑的纸面,在中心处却有一块地方明显有水痕淌过,污了纸面。
陆昭听了一会明白了,原本只是上来问问几人要吃些什么,等了好半响不见人来报菜,这才亲身上来问问。
他凑上前瞥了眼陆知杭手上的文章,下意识道:“这不是去年,公子醉酒后写的文章?”
“醉酒?”陆知杭的指尖点了点那处水痕,若有所思。
这是喝醉,把酒水滴到了纸面上了?
怪不得古人常常饮酒作乐时,灵感顿发写出不少千古名篇,自己也算赶了趟时髦了。
陆知杭暗自腹诽着,琢磨起了刊印的事来。
鼎新酒楼一聚,张氏吃了不少闻所未闻的美食,带着亲娘在凤濮城内转悠玩乐够了,文章刊印得也差不多了,跟着鼎新诗集一同准备择个良日售出。
过了几日陪着阮阳平巡视过木工作坊、酒坊和香水精油的生意,见都没问题才放心下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船厂造三桅帆船的进度缓慢,卡在一个地方迟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靠着众多船匠丰富的经验慢慢寻到突破之法了。
陆知杭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只需在宅院中潜心准备明年的春闱即可。
谁料十月底天气寒意侵袭之时,许管家神情严肃地走上前禀报道:“公子,外边有一布衣打扮的人称,闻大人任期满,归京途中暂在凤濮城落脚歇息,请公子到沧溟客栈一叙。”
“闻大人请我?”陆知杭听到这话,稍稍有些诧异。
算算日子,闻筝需得在学政这官位上任职三年,今年正好是第三年,如今被调回京,有其父在朝中,只怕官位又得往上提一提。
对方回京是迟早的事,对此陆知杭并不意外,他惊愕的不过是闻筝这等大人物,路过个凤濮城暂歇,竟还记得自己这等微末的小人物。
换作他人只怕喜上眉梢,认为自己得了大官的青睐,陆知杭听罢却忧心忡忡。
原著中的闻筝明面上不参与夺嫡之争,实则站队三皇子,这般拉拢自己必然别有所图,可陆知杭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拉拢的。
“是。”许管家不知对方口中的闻大人是何人,但既然报了身份,他自然要如实告知,只管点头就是。
陆知杭沉吟了会,轻声道:“那就去见一见吧。”
以他的身份,还不敢摆谱不见闻筝,何况对方于自己而已还是有不少恩惠,哪怕带着别样的目的,自己也确确实实得了不少的好处。
再次来到沧溟客栈,陆知杭敏锐的发现整间客栈,除了身着便服的男子,就见不到其他寻常百姓了,想来是被包圆了。
跟在面前身着布衣的男子身后,陆知杭迈开腿往二楼走去,踏上长廊时,总有种诡异地熟悉感。
熟悉也正常……
毕竟他曾经来这里见过张楚裳,但是他为何会来沧溟客栈见张楚裳呢?
陆知杭眸色微暗,沉思片刻才想起来,师父曾让自己到郊外的魁星庙祈福,策马时撞上了马车,去往医馆时为了搪塞女主才应下了沧溟客栈见的话。
想清楚了,可陆知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摁了摁发胀的额角,陆知杭止住继续想下去的冲动,随着前人一起跨过门槛进了里屋。
“闻大人。”陆知杭作揖,唤了一声。
闻筝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笑道:“特意寻你来此,可会打搅了你筹备春闱?”
“能得见大人乃是学生的荣幸。”陆知杭气定神闲,轻飘飘地抛出了几句场面话。
闻筝幽深的眸光深深地打量了片刻,似有感而发,“知杭,世间罕有与你一般年纪轻轻就才貌双绝之辈。”
“大人谬赞。”陆知杭脊背绷紧,眼底闪过一丝思虑。
“不过实话实说,倒也无需过分谦让。”闻筝笑了几声,而后指着方桌的一旁,“坐下谈吧。”
“那学生就却之不恭了。”陆知杭行了一礼,大大方方地落座,从这方向看,倒是近了几分。
闻筝这会身上穿着的是常服,少了几分官威,粗略一看只以为是位饱读诗书的书生,等陆知杭坐下,他方才开口:“你乡试所写的卷子,着实出乎本官的意料。”
闻言,陆知杭作思索状,悠然道:“拙作能入大人的眼,当是我幸。”
“非是入了我一人的眼,满座阅卷官皆叹服于你的才学。”闻筝倒不藏着掖着,赞许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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