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怎么说话的,读书就学会了怎么骂人?”陆昭似乎没想到这阮阳平居然如此说自家公子,气得小脸憋红。
许管家未曾想过这师兄弟俩的赌斗不仅仅是五百两,居然玩真的,回来他得给老爷怎么交代啊!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你们都是老爷的徒儿,相煎何太急?”许管家愁眉道。
“谁跟他是师兄弟?”阮阳平在骂完心生懊悔,但他这会下不来台,更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嘴硬道。
沉默许久的当事人陆知杭叹了口气,他原先觉得这师兄就是个心性简单,被众人宠坏的大龄熊孩子,但被人蹬鼻子上脸的骂,任谁都淡定不了。
“师兄是在怪罪我抢了师父的宠爱吗?”陆知杭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失望。
被这样看着,阮阳平莫名心虚,并不说话。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明明是陆知杭先在背地里离间他们师徒的感情。
陆知杭就这么静静地用着那失望透顶的目光盯着他,怅然道:“对于师父而言,我俩都是亲如父子,师兄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人,而我涉世不深,文采也不如师兄好,师父自然将心思多放在我身上。”
“可这不过是一时的,师兄方才拜入师父门下时,他老人家的心神不也大多放在你的身上吗?”
“对于师父而言,都是自己的徒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你却觉得师父有所偏袒。”
“你这样想着的师父,他却还在教我诗经时,时常提起师兄的才华,言及你是他的骄傲。”
“你如此猜想师父,何尝不是对他高洁品行的亵渎?实在有愧于师父的宠爱。”
一番话下来,把阮阳平说得羞愧难当,他哪里知道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陆知杭随口编的。
阮阳平心中惴惴不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他师父时常以他为骄傲,而自己竟怀疑起了师父,实在不该。
是了,他怎能如此想他敬重的师父,又如何能因为师父对师弟的偏爱而心生嫉恨,实在有愧于师父的教导。
那般高风亮节的人,怎地徒儿能如此狭隘,师父若是知晓了今日之事,岂不是对他深恶痛绝?从此就对他不理不睬,更甚者还有可能逐出师门?
阮阳平越想心越慌,看着陆知杭转身准备离去,犹豫了会还是没打算拦住对方。
就让他任性最后一次吧,以后他必不会再犯了。
事先约定好的赌注,输了就应该离开符府的。
原本阮阳平这会应该喜极而泣,可读书人心思多,在陆知杭的谴责下,他想了许多,愧疚之下实在生不出喜悦。
假意离开的陆知杭见对方不阻拦,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想着嘴炮果然对傲娇无用。
陆知杭背对着阮阳平停下脚步,瞬息之间就想到了什么,悲咽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竹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乍一听这诗,几人皆是一怔。
无疑,这首诗堪称绝句,哪怕让阮阳平来写,都不一定能憋出这样的好诗。
诗赋,是阮阳平一生最大的追求,一首好诗也是对他这种人而言,最能打动的他的至宝。
阮阳平嘴里念叨着这首诗,只觉得醍醐灌顶,心中的惊艳久久不散,他伸出手,张口欲言,想问问陆知杭是谁人作的佳句,就见那背对着自己的师弟开口了。
陆知杭的语调低沉失落,哀戚道:“既然师兄容不下我,我又怎忍心让师兄心伤呢?”
“这诗就当是我全了今日的比试,就此别过了,往后你要替我照顾好师父,莫要让他失望了……”
说罢,他就一甩衣袖,语气中的悲凉闻着心伤,听着落泪,就连陆知杭本人都感慨他演技不错,更何况毫不知情的阮阳平呢?
这诗对阮阳平来说是震撼的,陆知杭的话对他的震撼却不比这诗少一分!
原来他竟是如此无耻,错把师弟看成那些攀附荣华富贵,用些歪门邪道迷惑师父的恶人!
他如此待他,师弟却以怨报德,明明能作出流传千古的好诗,为了自己这个师兄却甘愿忍受不平的待遇,自愿离去。
他明明……明明可以赢的啊!
阮阳平恍惚间想到了刚刚的音律比试,对方说不一定也是故意为之,让自己赢,可笑他这卑怯之人还在沾沾自喜!
师弟如此心善,他居然这般对他,实在妄为人!
阮阳平的眼眶红了大半,跑得比许管家还快,拉住了陆知杭,哽咽道:“师弟,别走!”
“师兄,我自看到你的第一本诗集就敬你仰你,既然师兄觉得我不该待在这符府,我便离去又如何?”陆知杭神色沉重。
听到这话,阮阳平又是一震,抓紧了陆知杭想要抽走的手,愧疚道:“是我有眼无珠,以后定与你亲如兄弟,师弟的苦心我已是明了,只求你能原谅师兄今日的所作所为!”
“师兄所言当真?”陆知杭犹豫了一下,惴惴不安,一副被伤得遍体鳞伤,已然不能再相信他人的样子。
这把阮阳平看得愈发内疚了,拉着陆知杭的手道:“当真!今日的比试你胜了,师弟大才,师兄自愧不如。”
“师兄胸襟宽广,乃是君子,如今还愿接受我,已是无憾了。”陆知杭喜上眉梢,状若感动。
陆知杭此时此刻的每句话仿佛都说到了阮阳平的心坎上,对自家师弟的愧疚之情又加深了几分,心中暗下决心,定不能辜负师弟的一番赤诚之情。
说来他怎么这会才明白,师父之前早就说过师弟时常看他的诗集,自己若是不钻牛角尖,就不会有误会,凭白伤了师弟的心。
本来还打算劝说的许管家看着师兄弟和睦的模样,终于欣慰的放下心来了。
太好了,他终于能给老爷一个交代了。
“???”只有深知自家公子秉性的陆昭一脸懵逼。
陆知杭此时被阮阳平抱着,耳畔是对方絮絮叨叨的话,他懒得听,但为了自己刚刚的表演不白费苦心,只能一副委曲求全、一心为了师兄师父的乖乖师弟模样,懂事的附和。
如此算是解决了与阮阳平的矛盾了?
说实在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对自己有敌意,时不时的就给你使绊子,确实惹人烦忧。
他经过几日的观察,也明白阮阳平非是生性险恶之人,就是被突然闯入的外人夺了宠爱,心生不满,本性不坏。
以前陆知杭没来时,符元明天天陪着他吟诗作对,自从多了个师弟,有了对比,自然会不快。
偏偏这个师弟长得比自己好看,才华又不如自己,他就更气不过了。
偌大的符府庭院内郁郁葱葱,沁人心脾的花香若有似无,鸟语唤回了阮阳平万千思绪,他这回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比这师弟的身量还矮了些,听着师弟清冽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勉强平复了错综复杂的心情。
自辰时约斗起,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光阴能休憩,一整日下来竟还未曾进食,腹中空空如也,饥馑的感觉惹得阮阳平直难受,抬首望着穹顶上的落日已渐渐西沉,一通闹腾下居然闹到了晚膳的时间。
阮阳平鼻尖闻着陆知杭身上萦绕的皂香味,讪讪地松开了对方,他双眼瞥过一眼那张如画般的脸心中惴惴不安,尤其是在知晓了师弟的用心良苦后。
许是心怀愧疚,只想着尽力弥补,阮阳平轻咳一声主动提议道:“师弟,自你到沧县以来,师兄对你多有误解,还未曾正式迎过了你,今日的晚膳便有师兄做那东道主,也算是为师弟赔不是。”
“师兄为人光明磊落,先前的事不过误会一场,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呢?”陆知杭和气道,似乎并不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陆知杭深知阮家在江南乃至晏都根深蒂固,关系网盘亘交错,势力之大非是他这小小的秀才可比拟的,而他从始至终的目标就是进京为官,自是不愿平白多出一个敌人来,哪怕他如今背靠符元明,得罪了阮阳平,仕途仍旧举步维艰。
相反,若是两人能化干戈为玉帛,以阮阳平的身世背景和文采,将来何尝不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助力?陆知杭适才的举动看似只想哄骗下自己这位师兄,解了此时的危机,实际上却是为将来步入朝堂作出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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