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便顾氏是个蠢的,也能猜到几分大爷的身份。
更何况,这位大爷真是出乎顾氏意料,身上没一点这个年纪的贵公子的矜傲或者风流气息,只这两样优点,给他做小都比跟江宁这些人家做正室要好。
曹寅摆手:“不行不行,大爷的事我们最好都不要插手。”
顾氏想了想,便没再说话。
总之大爷不会一时之间就走,近期她找个机会叫自家妹妹过来织造府做客就是。
晚上,苏辰又邀请李因笃、叶燮、顾景星,到曹寅的书房谈话。
主题只有一个,请他们帮忙清查草鞋夹船厂暗中卖战船之事。
之后几天,他们就经常在江宁县和江宁城之前跑,调查个卖战船的事,有暗卫帮忙,竟然跟扒土豆似的扒拉出来一串子。
什么偷挪钱财、苛待造船工匠竟都是小事了,甚至江宁县还有官员与当地地头蛇勾结开赌场、青楼。
简直蛇鼠一窝。
大半个月之后,一份密奏送到御前,很快江宁县从上到下十几个中心官员被江宁巡抚拉走审查,空出来的位置让京城许多待选进士眼热不已。
江宁县是很普通,但谁让他那里有草鞋夹船厂呢。
那可是个肥缺。
一时间,京城官场为江宁县这个地方的空缺热闹了起来。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他们热闹了个寂寞,因为皇上在第三天就宣布,由前翰林院检讨李因笃继任江宁县知县。
李因笃没有功名,京城的官员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迷糊。
谁啊这是,竟然能隔空摘桃。
第187章 闲谈
李因笃,康熙十八年试博学鸿儒科而授翰林院检讨,在武英殿修过一段时间的晚明史,后因上书告老三十七次,皇上没办法,就准了他的疏请。
后来听说他在关中书院教过一段时间的书,这是怎么跑到了江南去的?
京城这边的官员怎么也猜不到,李因笃是辰亲王给推荐的。
都以为皇上还念念不忘这位老人呢,陈廷敬不是山西的吗?这两天陈家赁在京城的宅子就有些热闹,同时上门的人不多,但基本上没断过。
陈廷敬可无语,因为他跟李因笃并不熟悉啊。
汪琬跟他熟,还有顾炎武,他们早些年都是好朋友。
汪琬就有些莫名其妙,上个朝下个衙怎么总能碰见一些翰林院或者其他位置上的闲散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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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辰把李因笃摁在江宁县任上,自己也在这儿待了几天,大概安排好船厂工匠的吃住工作环境就走了。
草鞋夹船厂事宜先让老李先费点心,因为他爹安排的新任船厂长还没到。
是的,船厂这种事关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的地方,还是由朝廷派专人来管理比较好。
苏辰离开江宁府,一路坐船,两天后人就踩在昆山地面儿上。
既然南来了,必须去去看看两位师父。
苏辰给顾师父和归师父都准备了神龙公司的股份,再给顾师父带一些生活费。
顾炎武本来准备定居在陕西的,在曲沃经历了生死一线的事,心里想的还是故乡,于是便返回昆山。
二十四年之所以去南京,就是才回来去拜访友朋的。
前半生几乎都在飘零中渡过,早年困难,顾炎武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大部分祖产,祖宅也因为族人的觊觎陷害而没有守住。
但回到昆山的顾炎武并非无处可去,首先在朝廷炙手可热的三个外甥,徐秉义、徐乾学、徐元文都在他回来之后派人来送过房契地契。
顾炎武一律拒绝,借老友归庄的钱在昆山县外面买了一处地皮,盖上三两间茅屋,过起了自耕自种的生活。
只不过这种田园生活,显然没有老顾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好。
清晨,田连阡陌都还在水汽很重的迷雾笼罩下时,顾家的篱笆院外就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哭声。
“我那苦命的老头子啊,就这么被人白白杀死了,你要是地下有知,可要向阎王爷告状啊。”
一个穿着深蓝色细棉布衣裙的妇人就这么坐在外面的草地上,握着脚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又来了?”
扛着锄头经过的几个农人面面相觑,走远了还回头去看。
“那老先生挺好的,昨儿个还教我家幺儿写字,这妇人来两天了,就没人管管吗?”走在中间面容黧黑的汉子几次脚步欲停,想回去把那个妇人拉走。
旁边一个人提醒道:“二哥,你少管闲事。他们间有什么恩怨,你知道吗?”
“这妇人嚎说杀人,也不见那顾老先生叫他家的小童出来驱赶,难道是他真杀了那妇人的丈夫?”
二哥皱眉怒道:“顾老先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胡山岗,你那张嘴少胡咧咧。”
这几个农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地头走着,抬眼瞧见两个身穿长衫的人从前面走过来,自觉地分开在两边给他们让出道儿来。
走过去,这俩人相互看了看,穿着软粉色长衫的人道:“他们说的顾老先生是顾炎武老先生?”
青衣的笑了笑:“可不就是他。”
“赵兄,听说顾老先生是你家馆东的亲舅舅,怎么就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赵柯点头:“虽然是,但顾老先生对徐家为人行事十分看不惯的,连徐家人送吃送喝的过去他都不收。”
“顾家也是家大业大的,难道连一点家业都没有吗?”
“你是才来,不知道那些往事。”赵柯说道,“一二十年前,千灯镇的地有十分之一都是顾家的,可当年顾老先生没少做叛逆的事,还有叶家盯着族人算计着,到最后真真是一点儿没守住。”
说着走到前面,妇人的嚎哭声跟敲锣似的进入耳朵里。
俩人都皱起眉头。
“他们有什么恩怨?”邱明好奇问道。
“你还真问对人了,”赵柯向里面看了看,自语,“不是都解决了吗?怎么还来闹事?”
邱明心里跟爪子挠似的,不过也没说什么,见赵柯走向那妇人,他随后就跟了上去。
“大清早你就这么扰人清净,小心被抓到衙门里去。”赵柯唬着脸。
妇人的哭声一顿,抬头,就朝着他啐了口:“只管抓去,老娘正愁着没人给老娘养老呢。”
赵柯一个读书人,见妇人吓不住,赶紧走了。
赵柯和邱明今天天不亮就到乡下来,是为了给主家看地,徐家的马车在村口停着,车夫坐在村口的树墩子上抽着旱烟。
见他们两个回来,赶紧猛吸两口站起身,磕掉烟锅子还烫着的灰烬就走过来解绳子。
“两位老爷看好了?”
赵柯道:“差不多,咱们先到镇上吃个饭。”
车夫的肚子早咕噜了,闻言动作快了些。
上车之后,邱明就问:“赵兄,那妇人是谁啊?”
“顾家还没败落的时候,家里有个忠仆名为陆恩,先老夫人在时很信任这个人,顾老爷子一心都在书上家业自然是不管的,一律都交给陆恩打点。”
其实这些事也是赵柯从徐家老人儿处听来的,听了好几个版本,差不多让他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顺治爷那几年,到处都乱糟糟的,顾老爷子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虽然他觉得如果他生在那个时候也会和顾老爷子一样反清,但时移世易,这个时候再那么说不合适,“常年出去跟着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在外面活动,昆山破了时候,他家先老夫人竟然绝食殉国而死。诺大的家业没有主子,那陆恩免不得被养大了心,竟然跟想要顾家祖产的叶家串通,给顾老爷子安了个通海的罪名。”
“顾老爷子当时虽在外流亡,见到被缉捕的文书亦是愤怒不已,于是就偷偷潜回昆山杀了那陆恩。刚才在顾老爷子宅外嚎哭的妇人,就是陆恩的妻子。不过这件案子当年就在松江府结了,杀有罪奴,顾老爷子无罪释放。”
“陆家人是不是不甘心?”邱明听得入神,禁不住问道。
赵柯点头:“他们当然不甘心,陆恩死后这陆家的女婿就跟叶大老爷一起谋划抓了老爷子,当时很多人为之奔走才把这件案子移到松江府去审理的。要不然你以为凭借当年叶二老爷在朝中经营的那些势力,顾老爷子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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