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在金帐拿话点醒诺拉夫人,却也是同时给科尔那钦提了醒——诺拉夫人的软肋是孩子。
所以他料定科尔那钦会派人去抢那个婴儿, 然后用来要挟诺拉夫人继续执行他们的计划。
虽说这种做法有点不理智, 顾承宴并不确信科尔那钦会这么做, 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可惜科尔那钦终是沉不住气, 三番两次计划失败, 让这位特勤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剑走偏锋。
顾承宴挑帘, 远远看着老梅录任劳任怨地带了位萨满去给科尔那钦“看病”,忍不住嘴角噙满笑意。
“乌乌, ”赛赫敕纳突然从后面勾着他的腰给人拽回来, “我发现其实你也挺坏的!”
顾承宴被他逼得后退了几步,手也够不到帘子, 只能看着门帘放下来,再看不见外面来往的热闹:
“哪有……”
他拍掉小狼崽爪子, 这怎么能是坏呢,明明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本来斡罗部和伊列国的关系是很紧密的,但科尔那钦这么一来,诺拉夫人就会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合作。
即便科尔那钦还没有得手,但这种潜在的可能和威胁,会让诺拉夫人动摇,并偏向他们这一边。
这样就很好,伊列国虽不是什么大国,但四通八达、资源丰厚,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往后对王庭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顾承宴偏着脑袋、回想了一会儿王庭金帐内的地形图,眼目前的问题还是——
打赢一场仗容易,守成很难。
对抗康居、甚至是斡罗部,顾承宴有许多现成的法子可以提供给诺拉夫人用,但,守下来之后呢?
伊列到底是小国,地势再险要也会有弹尽粮绝、百姓叛离的时刻,需得一劳永逸,才算是助他们度过难关呢。
赛赫敕纳瞧着他犯愁的模样,忍不住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胸口,像是条赖着主人撒娇的大狗狗。
“……别闹我。”
顾承宴的思绪被他打乱,无奈地推了小家伙一把,低头又被他脸上委屈的表情逗乐。
他伸手顺了顺赛赫敕纳的长卷发,替他拨掉双颊上沾染的碎发,“你也正经想想,就耍赖!”
赛赫敕纳哼哼,他其实也知道顾承宴在愁什么,可他一时也没有好的主意——
狼群如若遇上这样的事,要么低头俯首称臣,要么背水一战、殊死一搏,说不定还能就此当上狼王呢。
但这样的法子放在伊列国和诺拉夫人身上就不太合适,伊列本来占地势、算是天时地利,再加上诺拉夫人是弱势方,国内百姓空前团结算人和。
若是她冒然出城拼杀,倒显得是匹夫之勇,甚至还会给伊列国带来无妄之灾、失却民心。
大国灭小国容易,小国如何四两拨千斤地求存,并且还能持续地生存,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思来想去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赛赫敕纳干脆将脑袋往顾承宴身上一埋,装作自己睡着了。
他这么一整个人的压着,顾承宴也起不来身,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拍拍小狼崽,“行了,别装了,我不想了还不成么?”
赛赫敕纳低着头闷闷笑,但却没起身,只是稍微变换了动作、让顾承宴能躺得舒服些。
这时帐外却忽然传来敖力带笑的声音,“主上、遏讫,巴剌思部和我们部落的勇士在办摔跤呢,想邀你们去看。”
又办摔跤?
顾承宴挑挑眉,现在算是知道为何说王庭这两部好战了——上个月不是才举办过摔跤赛,怎么又来?
赛赫敕纳抬起头,他去不去都可,只看顾承宴的意思。
敖力等了一会儿见毡帐内没有声音,便又补充一句道:“是有南来游商过来带了东西,大伙凑钱买了几样,这会儿正用摔跤来比分配呢!很热闹的!”
顾承宴听见南来游商四字,想了想还是推着小狼崽起身,“去看看罢——”
只要是去看高兴事,赛赫敕纳当然二话不说同去。
两人先后从毡帐走出来,由敖力带着去到了他们围好的摔跤场,那个游商正在和特木尔巴根说话。
见着他们过来,铁柱连忙拉着游商一同行礼,然后介绍说这位是胡人,常从西域顺着商路来到锦朝边境,然后又北上到他们乞颜部。
商人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着顶小圆帽,看五官长相很像是回鹘人,而且他说话时声音也打着弯儿。
“狼主、遏讫,这些都是我带来的货物,而且有兴趣再瞧瞧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去打开他骆驼、马车、牛车上的箱子,铁柱笑了笑,在旁帮着解释:
“王庭的兄弟们挑了些刀具、香料之类的东西,金银玉器和宝石他们也凑钱买了几样,预备给将来的乌罕特做定亲礼。”
赛赫敕纳顺着商人的动作看过去,骆驼身侧挂着的两个藤筐里装的是些小玩意,诸如六壬骰、八面骨牌。
牛车上的几口大箱子里有布料、书籍、羊皮卷,以及些许皮货、料货,以及胭脂水粉、钗环玉佩等。
最后的马车上才装着金银玉器,一匣一匣地裹得很好,远远看上去金光闪闪的。
顾承宴随意翻看了几本游商从西域淘来的书,倒是挑到了几本讲西域风土民情和波斯故事的。
游商有心和戎狄王庭搞好关系,摆摆手想说不收顾承宴的钱,但顾承宴还是拿金叶子给他结了: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游商犹犹豫豫接了,那边赛赫敕纳也点点头,拿着自己挑的布料、金银器走过来:
“乌乌挑的东西不算贵,你瞧我这些,若是你都不喊价,岂不成了我们强抢你的,往后谁还敢来王庭与我们做生意呢?”
游商想想也是,便红着脸算账、还是收下了。
他们这儿挑选一会儿,那边摔跤场上也是擂鼓阵阵、欢呼声声,众多参赛要搏彩头的勇士们都下了场。
令顾承宴有些意外的是,那个被札兰台·蒙克送来王庭的波斯女奴,也在参赛的勇士中——
而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勇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十分泰然地与她在一起说笑。
阿丽亚晒黑了不少,金色长发全部扎成一股、高高束在脑后,身上也没再穿她那些轻薄的金纱,而是换成了戎狄常穿的毡袍。
她脚上踩着戎狄勇士常穿的皮筒子,两个手袖都用箭护结实地扎了起来,看着很像一回事。
“大遏讫,狼主。”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顾承宴听见一道女声,回头就看着诺拉夫人一身金纱、珠光宝气地立在他们身后。
“夫人,”顾承宴笑笑,“吵着您了。”
诺拉夫人摇摇头,越过他们瞥了眼摔跤场上的众勇士,“早听闻草原上的勇士摔跤好看,难得碰巧,我也来凑个趣儿。”
赛赫敕纳看着他们俩说话,想了想,还是伸手搂了顾承宴过来,手臂紧紧箍在他腰间。
诺拉夫人注意到了他这点小动作,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盈盈问了摔跤的基本规矩后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
其实经过了昨天的事,她对王庭这两位有了些新的观感——也并不都想斡罗部和科尔那钦说的那般不堪。
中原有男妻,甚至是皇室里都还有举案齐眉的夫夫,听闻中原还有远嫁到苗疆的王爷呢。
他们都能给日子过下去,王庭这两位又为何不可?
再者,伊列国王在世时,他们夫妻的感情很要好,那种眼里都只有彼此的感觉,她懂。
——赛赫敕纳和顾承宴之间,分明插不进第三人。
戎狄的摔跤比赛之所以好看,一则是因为赛前勇士们会集体跳鹰步舞,雄壮有力;二则是因为场面热闹、腾搏起来的姿态动作俊健、粗犷,很有草原特色。
除了王庭勇士,附近还有许多小部族的男子过来参加,他们的家人也到场外围观,希望能赢回彩头。
这回勇士们凑钱买的东西多,从贵到贱合共十来样,即便是下场就输了,也能得到荷包璎珞一类小玩意儿。
由巴剌思部的勇士登记好参赛的人数后分组,然后铜锣一敲,就开始一轮轮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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