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两部当然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倒是不明真相的捏古斯翟王开口惋惜了一句:
“听闻伊列国的疆域内藏有大量的金铁矿,若是……能帮上他们的忙,那或许也是好事一件。”
科尔那钦满意地笑了笑,挑衅地抛了个眼神给顾承宴,没想到顾承宴似笑非笑,还举杯敬了敬他。
那眼神科尔那钦似曾相识,他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头顶又传来鹰隼振翅之声。
负责传收鹰讯的勇士简直像未卜先知一样,专门挑了这种时候捧着竹筒躬身上前,嗓门还大得很——
“主上,遏讫,是伊列国的来信!”
也不仅仅是信,赛赫敕纳接过来,还从那小臂粗的竹筒中倒出了一块黑黢黢的小石头。
他一目三行看了信,然后乐呵呵笑着将信笺分享给顾承宴看,然后又托起小石头来对着阳光看了看。
众多翟王议论纷纷,不知伊列国何意。
不古纳惕翟王也开口,“这伊列国什么意思,送礼吗,怎么拿这么丑的黑石头来敷衍我们?
他的话让赛赫敕纳哈哈大笑出声,然后拿了那封信笺递还给勇士,“你嗓门大,替我给大家伙念念。”
勇士点头,躬身领命。
想来诺拉夫人也是女中豪杰,一手戎狄文写得漂亮娟秀——
“尊敬的狼主、敬爱的遏讫,伊列国胡然氏诺拉,伏祈遥祝二位大婚之喜。在此,特恩念大谢遏讫指点,助我一举拿下康居这个恶人、大仇得报!”
“实在感激涕零、万死难报遏讫大恩,妾身无所长,伊列弹丸之地亦无所强,唯将此物奉上——愿主上、遏讫幸福平安,如天地山川、福禄永寿。”
勇士顿了顿,继续念道:
“此物是伊列国建国之初,第一位国主从国度所在山崖下开掘出来的第一枚金铁原矿,代表我伊列之基。”
“唯今将此宝物奉上,只期与王庭、与狼主和遏讫万世交好,往后每年,伊列国都会有金铁矿石奉上!”
传信念信这位勇士是个实诚人,赛赫敕纳夸了他一句嗓门大,他便是恨不得扯着嗓子喊起来。
声音洪亮不说,尾音还故意拔高上扬,即便空旷如王庭草场,都隐隐听见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响。
在座翟王也不都是傻子,几个精明的一对眼神,就揣度出来龙去脉,不外是斡罗部和科尔那钦想给王庭找麻烦,结果反而被王庭和伊列国摆了一道——
朝弋恼愤之下对着伊列国动了兵戈,而科尔那钦试图在王庭绑架诺拉夫人的儿子,两厢举动将伊列国推远。
如今康居国王暴毙、西域大乱,伊列国占据有力的地形易守难攻,诺拉夫人还一战扬名,让别人不敢小觑了他们只有孤儿寡母的伊列国。
斡罗部筹谋十年埋下的这枚暗子,算是他们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今往后都难再来往。
科尔那钦坐在案几后,脸上笑容僵硬。
不古纳惕翟王明显已经慌了,频频往他这边投来求助的眼神,见他不搭茬,只能低下头去闷着喝酒。
而赛赫敕纳却笑了笑,将那枚金铁矿放到了案几上,随手抽出自己的猎刀一劈。
乍莱歹老人锻的宝刀削铁如泥,只听得叮地一声,就将那小块石头切开一个断面、露出里面灿灿的黄金。
众翟王都被骇住,半晌后,由阿利施翟王带头鼓起掌来,“好刀!好锋利的刀!”
而巴剌思翟王跟着起身后,则是大赞那黄金成色上等,“主上、遏讫,诺拉夫人真是仗义啊!”
有他俩一唱一和地带头,其他翟王也是纷纷站起来跟着鼓掌,恭喜赛赫敕纳和顾承宴。
不古纳惕翟王生怕自己没起身会遭了责难,便不尴不尬地站起来跟着拍了拍手。
赛赫敕纳则遥遥看了科尔那钦一眼,然后举杯敬他,“还要多谢兄长在其中,替我和伊列国穿针引线,这杯酒,我敬你——”
杀人诛心,科尔那钦险些没捏碎手中的酒碗。
但面上,他还是要起身接下狼主的敬酒,讪笑两声,“我们……我们毕竟是兄弟嘛。”
赛赫敕纳笑,仰头饮酒,眼神意味深长。
科尔那钦坐下来、磨着后槽牙,在心里将诺拉夫人和伊列国诅咒了一遍,偏偏又不能发作,脸都气得铁青。
而老梅录看着酒过三巡,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便上前宣布开始叼羊赛,“还请各位大人移步。”
叼羊赛固定在每年秋季举行,和骑射、摔跤一样,都是戎狄的传统比赛。
这回正好撞上狼主和遏讫的婚典,老梅录便做主干脆一并办了,也算是给婚典添点热闹。
众人三三两两朝着大草场上搭好的观赛棚子走去,不古纳惕翟王和科尔那钦落在最后,一路嘀嘀咕咕。
“特勤,现下我们要怎么办……?”
“没、事。”科尔那钦双眸阴沉、一字一顿,看赛赫敕纳和顾承宴的背影,像是要将他两人的衣衫烧出洞。
“秋季已至,难道冬日还远么?我们,不是还有……大萨满和‘神谕’么?!我就不信,这一次,他们还能化、险、为、夷!”
第59章
秋高气爽, 青空澄碧。
叼羊赛的观棚搭在王庭圈围的西南角外,这里地势平坦、没有河流草荡,入秋后碧草霜白, 正方便跑马。
王庭的叼羊活动从来盛大,分为对抗、夺抢和群逐三项,每项的参赛人数都不同。
这回用的三头卡克里,分别是交由阿利施、巴剌思两部以及王庭附近的小部族准备。
卡克里是被割去头和四蹄的公羊, 一般在上场之前会经过一些处理、加强韧劲儿, 以防在赛中被扯坏。
一般宰杀好选中的公羊后, 在去除首、蹄后,会扎紧食道、封烧伤口, 然后再过水浸泡、往腹部灌水。
这样能提高卡克里的坚固性, 保证不会在叼羊赛中因为对抗的激烈而发生什么意外。
最先开始的是对抗赛,老梅录作为主持人上前,接过侍从官手中白色的石灰细粉, 在中间的一片空地上画了个大圈。
然后由附近几个准备卡克里的小部族将他们处理好的公羊端上来, 整个放到白圈内。
想要参赛的勇士纷纷上前, 在老梅录处抽取一根颜色不同的绸带, 拿到相同颜色的, 就是本轮的对手。
自然会有王庭的侍从、匐官们上前, 替他们登记姓名、部族,然后递送到记名板一旁的案几上。
顾承宴远远看了一眼, 那块记名板高约丈许, 中间是楼梯一般的一节节分隔,隔栏上, 由下到上从密到疏钉着许多钉子。
而记名板旁的书案上,则堆着许多底部扎有红绸的木牌——有些像是中原的祈福牌, 木牌现下都是空的,但顶部都留有挂绳。
待会儿谁在对抗赛中取胜,就会由书案后坐着的这位乙失特贵现场在木牌上写名字、挂到隔栏上。
一场场再胜利,那些写有获胜者名字的木牌也会被一层层往上挂,直到最后角逐出唯一的获胜者。
乙失是戎狄的王庭文官,就像是中原皇朝的文状元或者书记官,专司案牍、记录、入档之类的事项。
顾承宴还是第一次看叼羊,极北三部避世,那附近的小部族也都隐匿在深山里,所以这次看着也新鲜。
他和赛赫敕纳被安排在一处单独的观棚内,棚子全用竹子搭建,离地半丈许,四周有围栏、中间有顶棚。
在这些盛典上,老梅录更重视规矩,而受到中原文化影响较多的铁柱更注重舒适性。
所以这回他们的观棚内除了果茶点心等用物,平台上除了厚厚的绒毯,还摆放有坐靠、垫子和高足凳。
若是先靠在绒毯上累了,还能起来坐坐高足凳,也能看得更远些。
顾承宴认真瞧着老梅录主持对抗赛,看了两轮算是明白了规则——两两一组的勇士走上前,在铜锣敲响后就去抢那头卡克里。
谁先将白圈内的羊用法子拖到自己身后划了白线的“大本营”,人和卡克里都进白线后,就算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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