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赞同官员的夸张说法,但是距离亲眼见证还是有着不小差距。
堂邑侯府在汉高祖还是泗水亭长时就颇有家资,秦末靠着东阳令的身份和起义势力更是赚得破满钵满,以至于在邓通,刘濞,巴蜀铁商之外,最大的铁业巨富就是陈家。并且依靠皇家的关系与长久以来的懦弱形象,陈家在馆陶长公主的嚣张跋扈下居然还能偷偷发财。
呵!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孤还真是傻瓜中的傻瓜,金屋里的土包。”北宫不及宣室殿的一半,但在关中也能碾压不少豪宅,所以在亲眼见着馆陶长公主的家仆是如何填满规模可观的北宫后,刘瑞踩过宫婢清出的蜿蜒小道,终于进了熟悉而陌生的丙殿,然后与罪魁祸首正面对上。
“侄儿见过馆陶姑母。”面对这个坑死自己的至亲,刘瑞的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是以理性下压想要报复的心,强笑道:“难为姑母一大早地来给侄儿接风洗尘了。”
言下之意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又要干啥?不会是想逼我低头吧!
当然,因为刘启希望他们体面而低调地解决不快,所以刘瑞表情到位,话也没有说得太绝。任谁见了都会称赞刘瑞是个体面人,就这忍功,的确是他大父的后代:“姑母出手如此阔绰,倒是让侄儿这个东家有些不知所措。”
“哎!咱们姑侄谁跟谁啊!哪里值得不知所措。”馆陶长公主十分热情地拍了拍刘瑞的手背,明明笑得眼成细线,但是刘瑞还是看得出她的惶恐,并且感到对方的双手正在颤抖。
“一家人间何必在意细枝末节。”馆陶长公主见刘瑞没有给台阶下,于是放软自己的态度,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低声道:“若是为着小事疏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瑞争夺馆陶长公主的手,微笑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姑母可知大事皆因小事而起,小事积多终大恶。”
年近弱冠的刘瑞抽条了不少,逆光的身影更是带来难以言喻的压力。
“侄儿是晚辈,不好说些张狂的话,但是……”刘瑞愿给馆陶长公主面子,但不代表他就乐当冤大头:“您至少给……”
刘瑞的话还没说完,馆陶长公主便直直地跪下,那膝盖撞地的声音听得刘瑞瞳孔地震。
与此相对的是满脸的屈辱的馆陶长公主竟然有种尘埃落地的放松感。
殿内的闲杂人等极有眼色地悄悄退出,将被礼品挤占得异常狭窄的空间留给二人。
“我错了,我不该为钱引荐危险之人,让你差点因此丧命。”能屈能伸的馆陶长公主与刘瑞开始手臂纠缠,愣是不让头大的后者把她扶起:“冤有头,债有主。我错我认,你无论是骂我打我还是干脆利落地处死我都行,只希望能一人揽下这些罪过,不要牵连堂邑侯府的其他人。”
“……”雷得不知作何表情的刘瑞好言相劝道:“姑母,姑母您严重了。我一晚辈哪敢如此待您……”
谁料上一秒还哭哭啼啼的馆陶长公主下一秒就身手矫健地抓住刘瑞的手臂,目光锐利道:“所以你不会对我喊打喊杀,也不会搞得堂邑侯府家破人亡?”
刘瑞:“……”艹!合着你搁这儿套话呢!
感觉自己被羞辱到的刘瑞真想当场按按人中。
难怪从先帝到今上都被这人轻松拿捏。
就这顺杆子爬的能力。
就这胡搅蛮缠的熟练度……
嘶~
当年对他破口大骂的季心都没这么烦人。
馆陶长公主见刘瑞表情有点不对,也是立刻退了一步,满脸愧疚道:“姑母也知那一剑不是三言两语能抵消,因此带了薄礼赔罪。”
刘瑞瞧着几乎塞满北宫的薄礼,意味深长道:“是挺薄的。”
苍天可鉴,他说这话只是调侃,可是落到馆陶长公主耳里就是字面意思。
“八成。”
想想宫里自身难保的窦太后,想想已经不愿见她的皇帝。
馆陶长公主一咬牙,一狠心道:“我没脸动堂邑侯府的祖产,所以愿把长公主食邑以外的东西都送来赔罪。”
“无论是金银玉器还是田产房契,但凡是我所拥有的都赔给你。”此话一出,馆陶长公主几十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然而刘瑞心动吗?
他不心动。
因为馆陶长公主一旦坐实谋害之名,那么按照谋反罪,她连长公主的食邑和堂邑侯府的祖产都包不了,更别提现在割出的八成血肉。
啧!如果不是皇帝的态度摆在那儿,刘瑞挺想按死她的从犯身份。
可是这也只能想想。
作为西汉里唯一能和鲁元公主拼拼待遇的霸道公主,刘瑞只要没被栗姬魂穿,就不敢在刘启和窦太后还活着时对馆陶长公主下死手。
这让他很郁闷。
非常郁闷。
而眼明心亮的馆陶长公主也十分体贴道:“太子是想坐实姑母的从犯身份吧!”
擦干眼泪的老小孩智商上线道:“可你要是坐实姑母的从犯身边,不仅会在皇帝,太后,乃至天下臣民那儿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更是得和少府平分抄家所得。”
善于“刮油”的馆陶长公主蛊惑道:“何必呢!”
“……”
“侄儿你何必为出一口怨气而将大好的局面弄得一团糟。”馆陶长公主起身说道:“费心费力却所获无几。”
“这就是你想要的?”
刘瑞重新打量这个八面玲珑的姑姑,缓缓笑道:“不愧是姑母,在拿捏人上和大父一样。”
这是决定和谈的架势。
不过利益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更大收获。
“姑母明日陪孤去趟诏狱吧!”正巧刘瑞需要挑出适合进行大清洗的利刃,不如就借堂邑侯府看看那些倒霉蛋里谁人可用,以及那些发臭发烂的外戚还剩多少胆子。
刘瑞的表情非常平和,但却让馆陶长公主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先帝借尸还魂了般。
“怎么,姑母不愿意?”刘瑞瞧出馆陶长公主的错愕,十分体贴道:“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反应过来的馆陶长公主赶紧打断刘瑞的话,强颜欢笑道:“做姑姑的哪有不帮侄儿的道理。”
第192章
刘瑞虽与馆陶长公主定下明天一起去诏狱的约定,可是他们前脚分开,后脚就有宣室殿的人过来传话。
“殿下,陛下请您明早去一趟宣室殿,说是有要事相禀。”传话的小黄门笑得和年画上的娃娃一样虚假。瞧着刘瑞没有回话,他还十分贴心地补充道:“您放心,陛下也邀请了馆陶长公主。”
“还有两位差点造成塌天大祸的彻侯。”
刘瑞这才挑了下眉头,有些惋惜道:“两位彻侯也是接受即讯?”
小黄门的笑容微微一僵,但还是以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陛下是念旧之人,也不好厚此薄彼。”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包庇馆陶长公主,但不能连面子功夫都不做。
“明白了。”刘瑞对馆陶长公主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理解:“还请中大人(对宦官的尊称)回禀瑞已知晓此事。”
而等那位传信的小黄门悄悄离去后,刘瑞的笑容立刻消失,看得卫穆儿啧啧称奇:“您这变脸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比起孤的变脸速度,更没谁的是父皇对馆陶姑母的包庇,以及这想息事宁人的态度。”刘瑞瞧着右手的伤疤,随口问道:“你说孤这死里逃生一次真的值吗?”
“不知道,但您是太子,所以就算吃了大亏也比常人命贵。”卫穆儿放下沉甸甸的匣子,示意刘瑞打开它。
“啥玩意啊!”刘瑞瞧着卫穆儿难得一见的郑重姿态,打开那个长度赶上他小臂的匣子后发现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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