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沉吟片刻才道:“本官任韶远知县时,与平清县上任知县方平方知县,乃是同僚。后方知县犯下大错,投入大牢,实在让人印象深刻。本官记得,当年是略卖人一案?”
孟福脸色一僵,那事儿何止是江无眠印象深刻,他自个也是心有余悸。
方平做事不严谨,露了马脚,迫使诸多商队不得不断腕求生,以至方平死后仍有人咒骂不已。
事后,自己还庆幸不已,当初嫌弃这门生意麻烦又不干净,没跟着一块同流合污。
虽说打方平没了,商队受了些影响,好在根本还在,转圜一二还凑活,总比被连根拔起的其他商队过得好。
不知江知府今日提起这事儿,用意何在?
他过了一番自己干过的好事,没掺和这一事,不代表其他缺德事儿没干。
心中惴惴不安,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附和道:“草民,亦有听闻。”
“略卖人一案牵扯众多,当年诛杀首恶与从犯之人,另有少许参与者逃脱法网,多年不见踪迹。”江无眠每说一句,在场之人心凉一分。
卷起账簿,轻敲两下掌心,留足了反应时间,江无眠才面色严肃地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官从账簿中抽丝剥茧,察觉歹人的蛛丝马迹。孟领队,既然你出身自平清县,可是知道这几位是否与平清县商队有所牵扯?”
一连点出几个人名,皆在孟福所在的席上。
席间一片哗然,这下有人看得出部分入座规律,起码孟福所在的一席,凶多吉少。
江无眠此人,有备而来!
没被点到的楚领队与马领队迅速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位置,较为偏远,不在江无眠眼下,看似颇为安全。
被点名的商队,不乏百年传承的大商队,可谓是南康府的领头羊。
原生老神在在,稳稳端坐的夏领队撩起眼皮,面容愤怒,面对江无眠的指控,他怒道:“大人如此之说,可是有何证据?草民等人募捐时从不落下一次、商税足额上交、不曾做出格之举。大人竟道我等与那宵小贼子有所牵连!”
江无眠神色淡淡,挑出一本账簿来,“建元十七年四月,韶远县水灾之故,上报朝中。公文称,灾民中大多是妇孺幼童之辈。同年,水灾后一月,夏家商队南下出航,事实恰恰相反,商队携大批人马深入西北内陆,抵达边疆重镇。”
夏领队有恃无恐,事情将近十年之久,他不相信江无眠上任几月便能查清当年内情。
能查出商队所行方向,便是极限。还想得知交易情况,怕是锦衣卫在世,也找不到!
十年之久又如何,再过百年,数学仍是数学,账簿上的数字对不上就是对不上。
何况那时商税不仅需银钱,本地府衙还要抽半成货物放入府库之中。
商队能买通府库记录小吏,假装当年入库商品不是自边疆来的皮毛筋角。
可他忘了一道程序——每过三年,府库内需清查一遍,该售卖的售卖,该处理的处理,最终要算入府衙的收入之中。
正常来讲,这一记录经常被人篡改,毕竟哪有人不贪墨的,府库里又多是要处理的东西,少上几十来件,到时报成损耗便是。
改来改去,账簿总容易出现问题。
江无眠核对当年物价与账簿,大致能得出商品有异。多方一检查,只要有一样漏洞,就能锁定大致范围,之后再托人细查便是。
至于托谁?
现成的锦衣卫!
锦衣卫搜查,寸草不生。必要时刻,挖地三尺找出证据来。
所以,面对夏领队的反驳,江无眠只是摆出账簿,道来漏洞,回道:“商税做假,偷税漏税。亦或是,参与略卖人之案,伪造账簿,试图瞒天过海,蒙蔽官府。此二罪名,选哪一个?”
夏领队脸色变化,恨不得拍桌转身即走,但他不能。
只要一走,罪名落到实处,江无眠便有理由拿人投入大牢。
方平堂堂知县落得身首异处、家财散尽的下场,他一商队也难以自保。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传信给身后之人,唯望看在多年劳心劳力份上,保全家人性命。
江无眠见状,道:“既然如此,本官多有得罪,请夏领队入地牢一叙。”
“拿下。”
周围带剑之人立刻上前,堵嘴绑人,不待同桌人反应,立刻押下去。
受邀之人,哗然色变。
他们是来寻求进一步合作,不是来找死的!
更有人起身,张嘴指责江无眠枉为朝廷命官,不分缘由抓人下地牢,此举简直酷吏所行!
江无眠将账簿拍到桌上,声音响亮。好似得到信号,堂后、廊下涌入一干带剑甲士!
不是席间着皮甲的人,而是正儿八经的能立即上战场互砍的铁甲士。
好一个江无眠,好一个江知府!
年纪轻轻,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今日……今日又有几人能走出这宴席?
江无眠拿起账簿,慢条斯理翻开一页,抬头看着席间众人,笑道:“诸位,宴席尚未用完,不必着急离去。”
诸位领队咬咬牙,看着反射寒光的铁甲与剑锋,不甘坐下。另有部分人面色苍白,几近乎跌倒在位上。
完了,打今儿起,商队全完了!
第092章 处置
宴席用至子夜,人员进进出出,时不时能听到惊呼惨叫哭嚎声,廊下把守的人纹丝不动。
三更天时,传来打更人的声音,梆子声传至屋内,江无眠正翻过最后一页。
初时几十来人的宴席,仅剩下数十个,其余大大小小全有问题,眼前的还算是干净。
上首的江无眠摇摇头,怅然叹口气,憾道:“南康府留有诸位,实在是本府之幸。”
留下的领队冷汗直流,能有您这位杀神,是我等的不幸啊!
今日坐在这儿,就是个错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领队被下狱。
敢于反抗的血溅三尺,虽不至于杀人,但这种天破个口子,投入地牢,那也是要人命的事儿。
难道江无眠如此有恃无恐,敢于在此地杀人吗?就不怕商队背后东家联合起来向其施压,令其以死谢罪吗?
不过四品知府而已,头顶有的是压他一头的人!
江无眠既然敢动,自然有所依仗。
若非拿到确切消息,他当然也不敢一次性得罪众多本地商人。这不是明摆着砸自己饭碗,毁日后根基的事儿吗?
南康卫所找出的证据足以将人钉死在地牢里,秋后问斩都是轻的,便是朝廷问责他都能给出说法!
“众位不必如此,人有善恶两面,商队亦有好坏之分。诸位能留下来,自然是得了认可。”江无眠笑着安抚道。
领队们打个哆嗦,实在笑不出来,干巴巴地陪着咧开嘴,形容扭曲。
此刻堂内食物尽凉,油腻味道传开,与血腥味、花香味混为一团,闻之令人作呕。
能在此地笑谈开来,实在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江无眠与众多甲士是见过血的,再恶劣的环境都待过,何时在意过这个。
环境恶劣,仍旧恶不过人心。
被拖入牢中的商队,大多蘸着人血馒头起来的,留下的倒没做过大恶,各有各的劣处,但还有留有做人底线,这才是江无眠衡量的标准。
“日后南康府发展,还望诸位尽心尽力。”江无眠手放在账簿上,缓缓道。
领队面色僵硬,扫到翻完的账簿,深吸一口气,齐齐道:“必不负大人所托。”
有负江无眠期望的,全不在这里了!
“好。今日更深夜重,便到这里,恕本官不远送了。”
哪里还敢让煞星送人!
众领队也不敢多做停留,步伐匆匆退场。
江无眠面无表情注视他们仓皇失措的背影,对苏远道:“关城门,连夜抄家,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平淡语气掩藏着杀意,今夜注定无眠。
有南康卫站在他这边,一千五百人的甲士与新招募的二百水师,他想做何事,一切障碍如若无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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