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很快,门从外面打开了,柳江还没换衣服,顶着一头乱毛,一脸疲惫地看向我。
他也睡不着。
他走过来,蹲在我的床前,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一句话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第79章 我杨平生要去闹了
柳江让我答应的事情,是让我关闭他的维生装置。
“装置有点复杂,但以你的聪明肯定看得懂——”他用手比划着方位,然后接着说步骤,“最后关掉总阀门就可以了。”
我坐着,他蹲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凝视。
我问他:“你已经默认我不想和你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了吗?”
他一晚上没发生情绪波动的面孔忽然有了一丝动摇,他先是看我,又把视线飘向某个不确定的方向。
他的手自始至终一直握着我床铺上的羽绒垫,紧接着,他又把脸埋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闷闷传过来:“我不知道。”
又是好一会儿,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感觉……我好像疯了……”
他还是没抬起头来。
我忽然有种错觉,这像是回到了他失去我的那一天。他由蹲姿转变为了双膝着地,脸一直埋在被子里,而我只能停在原地,什么举动都做不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我伸出了手臂,把他的上半身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颤动一瞬,接着彻头彻尾地软化下去。
“对不起,”他忽然道歉了,“忽然拥有你这件事让我太不能相信了,对不起。”
那一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
一开始我们还在互相试探,总怕说出来的话让对方接不上,进而引申出一些彼此错过太多的感觉。
但我俩终究是我俩,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后不打不相识以后的互诉衷肠,生分很快就被热络取代,我甚至想起了很多平时自己呆着的时候想不起来的糗事。
“有一次你在空教室学习,因为你嫌午休的时候教室里闹,所以你就干脆拿了卷子去空教室。”
柳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躺在了我的床上,两人挤挤挨挨,肩膀都碰在了一起。
“有个老师过来敲门,问你是哪班的,说空教室不让乱进,有安全隐患,你还记得你当时什么反应吗?”
我当然不记得了,我侧过头去看柳江,因为我们俩都躺着,床还特别小,所以这个姿势显得有些艰难。
“你跟老师说,有危险的话你会跑的,老师当然生气,又问你一遍你哪班的,说要跟你班主任交流。”
现在他把头转过来看我,然后告诉了我当时的后续:“你直接把教室门关上了,还反锁了,然后你就在里面继续做卷子,那个老师大概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所以自己走了。”
我呆了半天,语气有些赞叹:“我操,我那时候这么帅。”
感叹完,又补充:“这肯定是新来的老师,要是原来的,不管哪个年纪的,肯定都认识我这个每周在领操台上发言的干部。”
柳江的眼睛眯起来了,他笑起来从来都是这副样子。
“没错,”他说,“你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话音落下,那个散发着丁香花的春天好像又来了。
刚刚脱下沉重的冬日外套,校服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有些发凉,但并不难受。晚上放学的我们无所事事,我早就把作业写完了,所以我的自由时间很多。
“我当时经常去你家里吗?”我问柳江。
“不算经常,但也会去,应该没有你记忆里那么少。”他回答我,“但是你的父母不太喜欢我,不想让我们来往,所以你总是偷着过来。”
他抬起脸看天花板,房间的窗帘是帆布,没那么遮光,天花板上能看到时不时亮起的人为光线。
“其他应该和你记忆里差不多,我会带一帮狐朋狗友过去,耗子是最周到的那个。梁毅是最闹的那个,柳丝丝是最烦我们的那个——”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问他:“他们现在——不,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问题。
但我想听。
柳江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并没有悲痛的神色。
他说:“耗子和他老婆恩爱到老,子女都很优秀,两人老了之后一起搬去了山里,幸终。”
“我姐就更厉害了,她一直潇洒到老,后来互联网发展得快,她算是吃上了一波时代红利,挣了大钱后直接玩了后半辈子——我研究里的很多钱都是她投过来的。”
我俩一起盯着天花板,隔了好一会儿,我冒出了一个:“酷。”
其实柳丝丝给我的感觉跟柳江很像,只是因为我跟她没有那么熟,所以显得更酷一些。
我没转头看他,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呢?”
这是一个非常笼统的问题,我甚至都没想好这个问题是在问什么,是关于他的想法还是在那以后的生活。
柳江眨着眼睛,安静回我:“一切和你在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有你。”
嘴硬。
首先以柳江的性子,必然要颓废很久,我知道他颓废起来的样子——用许多东西把自己围起来,毯子、外套、抱枕,什么都有,不出门,不吃饭,脸惨白得吓人。
但我也知道,他要从那个样子爬起来需要多用力。
他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起来,走出去,然后去理解他从来没想着理解过的乏味科学。
柳江大概是懂我不说话是在想什么的,补充道:“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有你帮我该有多好。”
我也想。
那时候确实无能为力,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就在他身边,一个灵魂紧贴着另一个灵魂。
我有一种感觉,这样的我们什么都做得到。
我们一直聊到天蒙蒙亮,两个人都没了睡意。他起床给我做咖啡,我掀起封着窗户的帆布,向再度亮起的世界窥探着。
饭做好,我们端着餐盘向上爬了几个楼层,在楼顶吃了顿简单的早饭,然后把图纸铺展在了地上。
如常计划本身被毁了,但我曾进入过一次的测试者房间还能进,需要回到服务器所在的大楼去,用柳江给我的方法切入。
“测试房间是依照连城造的,但范围有限,中心服务器在三个地点——”
说着,他用马克笔在图纸上圈了三个地点。
教务处、体育仓库和柳江的家。
“在这三个地方连接上服务器,等待代码准备完成,启动注销选项,整个虚拟世界就会重置。”
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打算——用销毁如常计划产生足够的能量,来把我变为现实。
“但模型样本都不足,我没法确认如此产生的能量能不能真的做到。”他抬起眼睛看向我。
我们都知道,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今天天气很阴,远处的高楼如剪影一般,天空是灰蒙蒙的白色,一眼看去无比简单。
自“他”逃跑之后一直没有现身,但他绝对没有走远,就留在我身边的某一处,等待着随时出现。
柳江向我解释道:“‘他’的存在和我们的存在都不相同,游戏中的BUG有时比开发者料想得更难以捉摸——‘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仿佛无痛无惧,百毒不侵,就像程序开发时总会如影随形的漏洞。
“‘他’有弱点吗?”我问。
柳江摇头:“我没有找到。”
随机应变吧,毕竟我也从“他”手里逃出来过。
我们从一条小路回到了服务器所在的大楼,走楼梯上去,整座大厦的损毁程度和上次看到时差不多,看不出“他”有没有回来过。
阴暗的走廊里充斥着流水的嘀嗒声,寒气透过皮衣钻进我的皮肤,我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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