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朝不保夕。
要是花了那么大力气只为让他和我一起受苦,那我宁愿不要。
这不是科幻电影,我没有超能力,他消失的原因——不管是不是因为什么超自然力量,我都不觉得能改变这个世界即将消亡的现状。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句“怎么办”是针对什么而说,但我现在有点乱,想休息,想就此躺下,放弃。
站在和我一样颓唐的办公室里,我的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很遥远,像是有音调,有些像我昨晚在地铁里听到的小提琴响声,但比那回味更悠长一些。
站在原地,我一开始以为那是风吹过楼体残骸的响声,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然产生的响动。
是吉他声!
是吉他被奏响的声音,且离我很近,至少不太远,在我能找得到的地方。
这里有人。
而且他——不是别人。
因为这首曲子我听过,是我们某一次一起去听音乐会时,现场在放的经典老歌——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
他很喜欢这首曲子,在音乐会散场时还在地铁站里清唱过。
其实不止那一次,他房间里存放着那首歌的限量版唱片,还专门买过磁带,他用吉他弹给我听过,从青涩到熟练。他所有的学科都不好,唯独英语发音最标准,因为他想唱清楚那几句歌词。
我记得那首歌的旋律,记得它乍一听毫无意义的歌词,也记得他弹起吉他来的样子。
他在这里。
我当场推开办公室的门,音乐声环绕在楼间,更加清晰起来。
我当即奔了出去,冲到玻璃已然破裂的窗口,分辨声音所在的方位。
我所在的位置是市中心的CBD——至少末日之前是,这里高楼环绕,目光所及之处的建筑还保持着暂且完好的形态,玻璃有破损,风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音乐声来自楼下。
就在我这栋建筑里!
我马上退回室内,转头向楼下跑去。
昨晚的风暴激起了楼道里防火喷头的最后一次自我保护,楼梯台阶上混杂着水渍与尘土,有的地方积水颇深,工装靴踩上去,我险些一个趔趄。
站稳脚步,我试着去分辨方位,流水声混杂着空洞回响的风声,我好像是在下水道里找寻同伴的老鼠。
还要往下。
我继续踉跄着向下跑去,黑暗和光明在我身侧交替,我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方位,也不知道自己在几楼。我从来没觉得我所在的办公楼有这么高过,曲折蜿蜒,就好像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地道。
一路向下,深不见底,但他近了——我听到声音近了!
我气喘吁吁停在缓步台上,抬起脸,向上看,这里是二楼。
站在安全通道里,我看到了二楼开阔平台的落地窗,风暴之后的天晴朗些,有光,我站在暗处,光线若有若无地向前攀爬着,触摸我的鞋底。
在我的脚步落在二楼门口的同一时刻,那声音戛然而止。
我很确定他就在这里,我甚至能感觉到最后那一下扫弦带来的胸腔震颤。
但二楼平台空无一人。
面向灿烂的阳光,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睁不开,而双脚如同被凿实在了地里,寸步难行。
天是蓝的,我好像有一瞬间回了连城,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但却不知所畏地只感觉无聊的夏天。
回过神来,我看清了对面楼宇破损的招牌。
二楼玻璃已经全部碎裂了,所以我才能这么清晰地直接望见远处的天。脚下还有走廊流进来的积水,水面平静,被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微微波动。
沉默之中,我听到了一声扫弦。
我猛地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楼梯出口的旁侧,蜷缩着一个身影。
身影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坐在室内花坛的水泥边沿上,手里捧着什么,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我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
我的呼吸刚刚平复,声音还在发着哑,我问:“刚刚这里还有别人吗?”
身影被我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转身看我。
是前台的小姑娘。
“没有别人。”她摇头回我,接着又问,“杨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时没搞清楚她想问什么,模糊着回她:“我听见有人在弹吉他,我以为是——”
女孩手里抱着一把尤克里里,她有些尴尬,低头解释:“我再过两天就要随着部队撤离这里了,我想来跟这家公司道别——对不起,我这种行为,果然还是很幼稚吧?”
她已经在这家公司三年了。
末日之前,我对她没有任何了解。我每天停留在大厅的时间只有两段,一是刷卡进门,二是刷卡出门,对每天更替的前台和安保毫无察觉,也以为自己永远无需察觉。
末日以后,作为第一批回到公司大楼里的人,我和他们才终于有了交集。
她是从偏远地区考进来的。
我视作必经之路的公司,我视作踏板的职位,在她看来,是一种梦想成真的体验。
几个月前,农历新年,留在公司里的人曾在食堂举办过一次小型的庆典,她在火光前谈起梦想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支撑我在末日里走到今天,给我希望又让我愈发绝望的人。
站在我对面,小姑娘搂紧了尤克里里:“我刚刚弹的是一首老歌,可能不太熟练,我练了很久了,之前想在公司年会上表演来着……”
我点点头,告诉她:“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但这么老的哥我记忆里只有另一个人在喜欢,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觉得会在废墟上弹起吉他来的人是他。
接着,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所问的那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说:“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我向来都直接跟人说我不走,但从没想过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不走。我沉默着,踟蹰的样子让小姑娘先慌了神,她赶忙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听的——你有自己的计划就好!”她站定,“但一定,一定要保重。”
平日里,保重不过是句谁都不会往深处想的客气话,在末日里,它却成了最难得的一句祝福,代表着人类最本真的渴望。
我也想好好活着。
我点着头,想如何回她才能表达我的谢意,但我终究是没说出来。
我抬头看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澄澈逐渐化为疑惑,然后是惊愕,我感觉自己在向后倒去,但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直到我的肩膀挨上地面,四周的一切都在慢动作一般向我倒过来,接着我意识到,我晕倒了。
从昨天的风暴以后,我就开始有些低烧了,但我没在乎,就像以前一样,我以为挺一挺就好。
而且,我忽略了自己几乎一整晚没合眼的事实,忽略了几天以来的昼夜颠倒和废寝忘食。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倒下了。
就像每次在如常计划里退出之前,我向后倒去,坠入一片黑暗中。
第54章 柳江?
一开始我以为我死了。
一想到要死在脚下有积水,头顶玻璃都碎裂的公司二楼,我的心里难免生出伤感,尤其是我还没来得及洗个热水澡,吃些东西充饥,然后再好好躺下。
我只是向后倒下去,硬邦邦砸在了地砖上。
唉,苦!
不过我没死。
我的思维像是飘在海上,恍惚之间,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也浮在了海面,就像儿童故事里那只被生在核桃壳里的熊,起伏不定,风雨飘摇。
在我的后脑挨上什么柔软的东西后,我意识到我并不是真正来到了海上,而是被人抬到了一个床垫上。
我的眼皮沉重如铁,用了百倍的力气才微微张开眼睛,视线里,我正躺在公司二楼的医务室。
刚和我说过话的前台姑娘正在门口,和附近救济组织找来的医生焦急地交流着——看来是他们合力把我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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