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看起来有心事。”
我想起了我和他一起看过的某一部经典科幻电影续集,其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失意的男主角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赛博城市里,穿过空中长廊,越过钢筋水泥,而他爱着的赛博人物投影正穿行在城市的雨中。
在看到了踽踽独行的他后,全息投影停下脚步,蹲下身去,伸出手指指向他。
她对他说:“你看起来很孤独。”
现在的柳江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那看似慰籍的虚幻投影呢?
接下来男主角的选择是怎样我已经忘记了,但对于,我选择暂且贴近这一丝温暖。
我没抬头,视线只及他停留在原地的双脚。
我说:“你陪我一会儿吧。”
我没用疑问句,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果然,视线里的那双脚停留片刻,接着后退,向后坐在刚刚所在的泡沫垫上,他拍拍自己身侧的空位,问我:“过来吗?”
他用了疑问句,他还是那么尊重我的选择。
我走过去,坐下,我们彼此不发一语。
片刻后我发现,他选起秘密基地来真的很有品味。
体育仓库的层高略低,窗口开的位置也低于一般站立时的视线,所以在这处泡沫垫上,正好可以以稍低一点的位置看清室外的一切。
人很难注意到低位处的东西,所以在这稍低的位置上,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窥探全局。
我盘腿坐在海绵垫上,像是偷来一般旁观了室外许久,直到柳江再度拨响他手中的吉他,我感觉我的冷静稍微回来了一点。
柳江一向懂我,在我把视线投向他的一刻,他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把吉他方向一边,对我说:“讲讲?”
我也很想讲些什么,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几乎像是直觉,我脱口而出一个问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问我:“现在,还是以后?”
没等到我的回答,他自顾自向后一靠,开始了思量。
“如果要是远一点——上大学以后,我想继续留在连城,这边气候好,音乐现场也多,去一次演出不用跑太远,到时候晚上还能回家吃饭……”
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问题发出者的存在,视线移向我:“你呢?”
我摇摇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的想法不重要。”
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什么,但我说不清楚。
他现在的确是十六七岁的样貌,轻薄的身板,胸背还没开始变厚,白发在他身上浑然天成,让他有种超越年龄与时限的自由感,不像是需要为了未来而考虑许久的存在。
所以一切都会纵容他恣意去梦。
“更具体一些的梦想有吗?”我问他,“我想听。”
论年纪,我们现在还没确认关系,只要懵懂而自在地享受青春的权利就好,所以,他完全不需要考虑到我。
“可能,没有太多了,我想过,但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讪讪笑着,抬起手去摸后脑勺,接着挪开视线,开始把脸朝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他总是这样,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时候,就会低下头去看他自己的手。
“我想过得再好一点。”他低着头说,“无论是为了奶奶,还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身边的人,我想过得再好一点。”
他会为了别人变好,但不会为了单纯让别人满意而变好。
雨点砸在玻璃上,这一阵的雨滴特别密,操场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雨雾,我俩像是坐在风雨飘摇的船上,等着这一切靠岸。
但我不着急,他也不会急着等岸,他向来懂得如何自洽。
“我想去办一场自己的演出,我想把自己的脸印在海报上,然后立在现场旁边,就那样——”
说罢,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两手虎口相对,像是在透过那扇窗看见未来。
“想要挣很多钱,可以租下自己的房子,面积不需要很大,还要买混音器,放在客厅里,所有人一进门就能看到。”
“想要出自己的专辑,封面照片就要一张在家里拍出来的,随意一点……”
这感觉很奇妙,因为他几乎描述出了我在未来关卡里看到的所有模样,我已经忘了我在现实里有没有跟柳江聊过梦想,所以无从判断这些细节是柳江真正的想要,还是只是“他”的存在而造成的发展。
我一言不发听他讲到最后,然后说:“你会做到的。”
但现在的他太过于真实,我姑且就把这些当做他的全部梦想。
全部真实的梦想。
“不过现在聊未来有点太远了。”我说了一句心口不一的话,“你现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比起未来,他对于现状的回答很痛快:“我要去汉堡,二手货市场边的那家。”
我站起身,摸了摸口袋,衣袋里有零钱,不多,但够我们享受一顿。
我对他说:“帮我个忙,解一道谜题,然后我请你去吃汉堡,怎么样?”
不出我所料,我们一拍即合,一言为定。
体育仓库里,我们把多余的体育用品挪到了路两边,拉过一面用于计分的黑板,将上面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粉笔字擦净,我拿过一截粉笔,站在前面。
“总之,这是我最近玩过的游戏里遇到的最难解的谜题。”我没带眼镜,不能装得太有学问,只能尽力让表情看着正经了些,柳江坐在正对我的体操垫上,一脸严肃。
我说:“倒也不必那么严肃。”
他:“哦哦。”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不是你自己说这个谜题很难解的吗?”
“好吧,”我妥协了,“你严肃也行,随你。”
黑板上,我先画了一个火柴人,接着在“他”右侧的一段距离以外,又画了另一个,两者之间用箭头连接。
在柳江抿着嘴的乖巧表情中,我读透了他的心思,我说:“想笑就笑吧,我画功到此为止了。”
柳江深吸一口气,把笑咽回去,然后对我说:“继续,请。”
现在轮到我深呼吸,思索之后,我找到了开场白:“一言蔽之,这是一个我寻找他的故事。”
他一抬眉毛:“不是游戏吗?”
我妥协:“对,游戏。”
所以,这是一个游戏里的男主角出发去关卡中寻找他曾经挚爱的故事。
火柴人没有性别特质,我只用嘴来说着“他”,柳江大概也听不出是男是女,他大概是把我口中的游戏故事当做普通的童话风剧情来听的,目光闪闪,似乎若有所思。
“男主角在一个见不到挚爱的地方,所以选择去寻找挚爱,而他找到挚爱之后,发现挚爱所在的世界被划分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卡,要通过每一个关卡才能重新与他认识,相知相爱,而这些关卡是通过与过去又一致又不一致的,一致的点在于他还是他,挚爱还是挚爱,但是他们用了不同的方式去相爱,更——客观意义上正确一些的方式,他和他的爱人都变得更好了,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柳江马上点了点头,看眼神,他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然而在关卡进行到中后段,主角却开始感觉这样的发展太不符合逻辑了,意思就是,游戏里的攻略对象虽然好,但和过去的他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在,所以主角他不想通关到最后了。”
柳江的眉头蹙起,看起来略有不解。
果不其然,他举手发言。
“等等。”他问,“既然他的爱人更好了,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我思考了一下,对现在仍十六岁的柳江解释爱情与现实中的诸多理想与现实落差是不现实的,所以我选择了一种简明易懂的解释。
“因为主角比较贱。”我说。
“那没事了。”他回。
我清清嗓子,继续阐述:“总之,主角用各种方法延续了过关的行动,包括但不限于与游戏系统直接沟通,现在他获得了直接跳过关卡的能力,越过中间的成长部分,到达了接近尾声的部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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