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雨滴落下来,我猜想雨要下大了,我转头向教学楼的方向望去,太远了,看不清教室里有人还是没人。
我在哪里?
我判断不出自己在之前的哪一个关卡里,不知道此时正处于什么时节,只知道我仍是学生。
所以柳江在哪里?
停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我听到四面八方的雨点声密集起来,现在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天色阴沉,随着一阵涌起的微风,我闻到了校门蛋糕房飘出来的甜香气味。
紧接着,我的耳朵抓到了一阵琴弦声。
是柳江!
我猛地回过头去,视线捕捉到了操场中央的领操台,声音是从体育仓库里传来的。
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磁带的最后面,十六岁的柳江曾说过如果感到彷徨请去找他,他一直都在——我居然忘记了体育仓库,这里可是一直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奔过操场,停在体育仓库门口,门依旧虚掩着,吉他的声音便响了,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下雨之后,仓库里的灰尘气息和潮湿气味更重了。
我低下头,钻进门,绕过一摞堆到一人多高的体操垫,向靠近窗口的一侧看去。
在我的设想里,他大概正抱着吉他看向窗外,又或者是正在低头深思,他弹吉他的时候总是这样,有点意外的悲悯,比他应有的样子要深沉点,但我还挺喜欢的。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看向吉他。
而是一手抬高调整琴弦,另一只手撑着体操垫,稍微向后仰着倚在位置上,抬脸向着我这边看。
就像是意识到我一定会出现,并且早就在等了一样。
这听起来是不是还有点吓人?
但实际效果并没有,因为我对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有一点恶心,所以我只要是和他面对面就一定会笑出来,你们懂那种感觉吗?
特别是,柳江这姿势,还是一看就是他自己挑选好的,自认为很帅很酷炫的姿势。
想到这一点之后,涌到我喉头的笑彻底憋不住了,在我们对视差不多两秒之后,我抢先笑出声来。
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我笑得弯下腰去撑着地,又反身捶打了几次旁边的体操垫,激起的灰尘让我吸了满口,还没来得及咳嗽,我又笑翻在地,最终我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向着柳江靠近。
可能是因为苦太久了,现在看到他我只想笑,笑到把所有的烦恼都吐出去,从此无忧无虑。
即使他还不是真正的柳江。
我站直身子,眼前的柳江被我笑懵了,但也随着我的傻样子咧开了嘴。
他反问我:“怎么,不帅吗——我这副等你出现的样子?”
我止住了笑,低头看他,然后慢慢蹲下身去,和坐在地上的他平视着。
他的表情有些无辜,一路向下追随着我的视线,接着收起下巴,眼睛微微向上看着我,脸上没了喜色。
他现在是白发。
准确的说,是发尖黑色的白发,这是我最常回想起的柳江的样子,也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我伸出一只手来,手指从侧面挑起他的一绺头发,将它掖向他的耳后。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很难说不暧昧,柳江也为之停顿了一秒,但就像未来许多次一样,他对我的出格举动向来宽容,他两手撑在体操垫上,动作有些紧绷,侧开视线。
我的手指向下滑,托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我。
他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惊愕,对上我的视线后,惊讶转为了些许恐惧,但他没躲,也没挣扎。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他随着我的手部动作将脸向左偏,而我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带有臣服意味的视线,我们近到快要接吻了,但我们谁都没动。
我说:“你和他真的很像,非常像,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我在说,他和真正的柳江很像。
我不确定现在的“柳江”是谁,是如常计划里那个一如既往包含着少年气的他,还是那个忽然道出我们彼此之间才知道的秘密的“他”,又或者是,真正的他。
我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柳江挡开我的手,脸上的表情转为一种略带委屈的倔强。
“你在说什么?”他问,“什么你,什么他,吃错药了?”
我的手抖动一下,然后松开了。
面前的这个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如常计划里的,普通的柳江罢了。
现在我要指望他帮我解开外面的柳江留下的谜题——听起来有些好笑。
我回他:“没事。”
接着我把手拿远,站起来,看向窗外。
体育仓库外没有人,下课了,能听见遥远的铃声,甚至还有说话声,但依旧没有属于人类的气息。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
所以这种时候——不该约会吗?
我被忽然闪进我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回绝,但就像是过年期间等着长辈主动把红包放进口袋里的孩子一样,我意犹未尽地回头打量起这一决定来。
我刚大病初愈,我在现实世界里反复跌倒,现在,一个这么完美的,这么年轻的,无忧无虑的雨天。
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身后,柳江也站起来了。
沉吟片刻,我转头对他说:“一起逃走吧。”
第58章 我该怎么见到柳江
外面开始滚起雷声,柳江站在原地,望向我的眼神迟疑,但并没有不信任。
他问我:“逃跑——逃去哪里?”
说实话我也没想好,这只是从我脑子里第一瞬间冒出的词汇。
有时候我感觉我自己特理性。
我能在打着吊针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刷题,针吊完,一套卷子也到了尾巴,来拔针的护士啧啧称奇,同行一起打针的孩子被家长逮着教育,那孩子哭得天昏地暗。我不给一个眼神,纱布捂好,直接走人。
但我有时候又感觉自己特别感性。
就比如大学时柳江来找我吵架的那次。
之前好像没说,那次马上就期末了,后来我去听他现场的那次也是——第二天一早就是一门重要必修课的考试。
凌晨时分,我翻窗户回到寝室,差点没给我挑灯夜读一晚后正准备睡觉的室友吓个好歹。我若无其事地脱了身上一看就不是出去学习了的外套,在椅子前坐定,还顺便对他说:“没事,你去睡吧。”
总之那天我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一副要杀掉所有人的面色上了考场,虽然结果还不错,但事后室友跟我讨论过,说以为我那晚上是出去堵人了。
也差不多,反正我在演出后台堵了柳江。
那一晚出发去找柳江之前,我根本没想着晚上要多晚回来,要怎么回来,第二天要怎样去迎接考试。
我的脑海里只有当下,每一分钟都被我的意识拉扯得长如一个世纪,我只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去见他,并且以为见到他了,世界就会到此为止,之后的一切都无需担忧,都不会再让我困扰。
就像现在一样。
因为现在,是我不理智的又一个巅峰。
外面就是世界末日,字面意义上的世界末日,但到了避风港里,见到了柳江,有了暂且安身的地方,我却妄想着再停留一会儿,多停留一会儿。
甚至有一瞬间,我想着,我和现在眼前的柳江一起逃跑,逃到这时时刻刻被人观察着的世界里的某一个角落,某一个可以暂且停歇的角落。
我可以和他生活下去,我们长大,我们躲藏在世界末日中的安乐窝,我不在乎我模拟之外的身体,任他自生自灭就好。
我在这里,柳江在这里,他仍是我最喜爱最难忘也湳沨最珍重的模样。
这样不好吗?
不好。
贪心且自大且幼稚。
雷声变大了,雨点也密集地拍落下来,我深重地叹息一声,接着蹲了下去。
我的两只胳膊伸长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仓库积灰的水泥地面。四方小窗透着室外昏暗的天色,柳江看向这边,他把身上的吉他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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