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一整个位面(16)
土胚房中只有简陋的三个房间,一个院子,院子里散养着鸡,院子一角的草棚里有一头羊。
回来的小孩来到两个房间中间的厨房,放下小黑,然后从黑乎乎的锅里端出一碗煮红薯,扔了块小的给小黑,小声说:“小黑,快吃!”
展放对着掉在地上沾了土的煮红薯,看了又看,最后不情愿地将上面的那块没沾土的一口咬掉,坐在地上吃起来。
见剩下那小块小黑怎么都不吃了,小孩捡起来,扒掉外皮,自己吃掉。
这小孩倒是不嫌弃被他咬了,展放在心里这样想。
“山娃?山娃?干啥呢?”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口音,嗓子像粗粝的沙子,在门口高喊。
展放就见这个叫山娃的小孩一个激灵,动作敏捷地将地上的痕迹用鞋底蹭掉,然后才慢吞吞端着碗出来,来到另一间房子内。
“你是不是又给小黑吃东西了?!”
这间房子是一间卧室,有一个土炕,土炕一侧是木质矮柜,空地上是一破旧的桌子。
说话的是坐在土炕上的老人,皱纹深刻肤色黝黑,头发花白,口中咬着长烟杆的一端,在抽着旱烟。
山娃摇头,闷不吭声地将碗放在桌上,然后默默地吃起来。
老人叹了口气:“今年收成不好,山娃你要懂事些,等你爸爸发了财,就从城里回来接你去享福喽。”
说到这,他话头一转,瞥了眼地上跟山娃过来,乖巧坐着的小黑狗,说,“要我说,养这么个小玩意儿干什么?人还填不饱肚子呢,宰了吃,也没有二两肉,纯粹浪费粮食……”
山娃一言不发,沉默着吃完红薯,留下碗里的两个往老人那里推了推,“爷爷,我吃饱了。”
然后就收拾一下,低着头去了另一间屋子。
展放变成狗,不止鼻子灵通,听力也十足灵敏,出门口的时候听到后面的老人深深叹气,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山娃回到屋里,等展放进来,就迅速关上门。
细瘦的手臂一把把展放捞起来,死死抱在胸前。
展放被勒得不舒服,挣扎了几下,然后感觉到有几滴滚烫的泪珠滴在他的脖颈处,便停了动作,乖乖给他抱。
这小孩确实可怜。
展放可以确定他家里非常穷,父母又不在身边,想必过得很辛苦的罢。
房间内十分安静,一点小孩哭的声音都听不到,展放思维放空,不知怎么想到了幼时父亲抱着兄长亲昵的情形。
他上前拧着身子求抱,结果被兄长推开,倒在地上,父亲就那么看着,也不阻止……
小孩哭累了,总算把展放放开,他用衣服擦了擦展放湿漉漉的毛,然后抱着他钻进了被窝里。
夜晚的温度有些低,但是展放一身毛感觉不到什么,倒是抱着他的小孩觉得有些冷,全程紧抱着展放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 3′○)
☆、炼狱(二)
深夜,展放被隔壁房间老人的急咳声惊醒,竖起耳朵听了了会儿,觉得这老人的病情好像有些严重。
这期间山娃一直死死搂紧他,似乎对老人的病情一无所觉。
第二日清早,山娃早早起来,抱着展放去厨房烧饭。
他个头稍稍有些矮,需要垫着块石头站着,才能完成刷锅、倒水,放红薯的动作。
早饭又是红薯。
山娃偷摸喂给展放一块,然后依然是抱着碗去了爷爷屋里,叫爷爷吃饭。
展放放轻步子跟在山娃后面,黑黝黝的豆豆眼看向炕沿坐着的老人。
苍老、干枯,他身上还有一种类似于发霉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想到快要枯死的老树,老人面上教昨日要更晦暗,像是蒙了层灰蒙蒙的光。
老人吃了两口红薯就吃不下了,不停地咳嗽,视线落在展放身上不知想着什么。
山娃担忧得看着爷爷,眼眶又要发红了。
“爷爷,你再吃一些……”
老人勉强平息燥咳,“爷爷年纪大了,吃不下这么多,山娃吃吧……”
“也不知道你爸啥时候回来……”老人喃喃道:“快回来了吧……”
山娃吃完又收拾好东西,之后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抱起展放顺了顺毛,然后趴在炕上找出作业开始写作业。
展放凑过去瞄了眼,见作业书上写着几个字:快乐暑假——数学。
所以,这是暑假?
山娃握着短短一小截铅笔头,一笔一划在作业书上写着,十分认真。
展放等了会儿,见山娃没有分心,便轻轻从炕上跃下,先伸头往老人住的房间探了探,见老头躺在炕上动也不动,时不时咳一下、叹一句。
他看了会儿,便从房子中出来,往草丛里边嗅边跑。
一路寻找,总算找到一处没有杂味,全是青草香的干净地域,展放撇开后腿嘘嘘,尿完之后,向前走了两步便蹲着拉了一泡,拉完又在草地上蹭了蹭屁股。
等这一切完毕,展放撒腿狂奔,离自己的排泄物远了些。
坐在小山坡的草丛里,展放突然低头“吭哧吭哧”笑起来。
其实做狗也没什么不好,既不用操心吃穿,又不用担心害羞,还有人摸摸抱抱亲亲逗逗的。
呐,像这样随意撇开腿就尿,他还是头一次。
展放在草丛里使劲打了几个滚儿,然后又撇开后腿尿了几滴。
他似乎从这里找到了些乐趣,回到土胚房附近又尿了一些,将这附近都标记成自己的味道。
还蛮有成就感的。
XD
……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所有进入这个领域的人或物,都成了他的所有物。
但是不包括现在正踏进土胚房小院的陌生人。
展放威胁地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打头前走的那个女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地上的小狗崽。
她好笑地踢了展放一脚,跟后面的人说,“这小玩意儿还知道看家了?个头不大,长得倒是还挺肥……”
后面的人笑笑没说话,她转头向着屋里喊道:“老爷子?在家吗?”
展放被踢了个跟头,心中恼怒,可看情形这一行人是老头认识的,没法上去咬人,只能将这一脚之气忍下去。
他决定收回刚才的话,当狗一点都不好!
山娃从房中出来,小声道,“王婶儿,我爷爷病了,睡着了,有啥事吗?”
王婶子一听,连忙加紧脚步进了房间,“你这小山娃子,你爷爷病了咋不知道去找大夫来瞧瞧嘞?”
山娃跟在后面,低声道:“爷爷不让……”
王婶和后面两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与村里人不一样的男人一同进了房间,山娃落在后面,看到小黑身上沾了点土,便抱起来,给擦了擦,然后没撒手,也走了进去。
王婶跟那两个人一同跟爷爷说话,山娃听了个大概,似乎对方想投资建农场,想买家里的地。
不止是他们一家,村里其他人家的地人家一起买,就连村里这些户人家的住房也一起买了。
对方会给在镇上安排房子,或者直接给一大笔钱。
其他人家都答应了,就剩山娃他们一家。
爷爷看到山娃,招了招手。
展放突然发现,不过这么一会儿没见,这老头像是虚弱了一大截,任谁一看也基本知晓这人是要死了。
“山娃他婶子,我们不要房子,只要钱……我这把老骨头爬不起来,这些事劳烦你多给长长眼,帮帮山娃他爹,等他爹回来让他好好谢你。”
王婶一叠声应了。
“山娃……你乖乖等你爹回来……”
老头精力不济,陷入昏睡当中。
山娃送走王婶,过了会儿,王婶又来了,这一次带着村里的行医。
“婶子……”
山娃绞着脏兮兮的衣角,口中始终无法说出,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无法付医药费。
王婶知道他的难处,摆摆手,“给老爷子看病吧,这钱我出,我这个做小辈的总不能看着老爷子受着罪连个大夫也不给请。”
行医给老人看病,沉吟半天,最后示意王婶出来。
“老李头这病……是亏损太过。”
“啥意思?”
“年轻时饥一顿饱一顿,底子就没打好,再之后就没有吃过有营养的东西,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没招了……”
“那……没有啥药能治?”
“没药。”
行医想了想,“让老头尽量吃些好吃的吧。”
两人陷入沉默当中,最后王婶给了行医二十块钱,行医走了。
王婶一转头,正对上山娃黑沉沉的眼睛,她顿了顿,问道:“山娃,你都听到了吧?”
她看了看山娃怀里抱着小黑狗,肉滚滚的极喜人,接着道:“你爷爷为了你一家子省吃俭用的,临老就缺口肉吃,你把这小狗给我,我给你爷爷做个炖肉锅吃,也好让他吃好喝好走得舒心。”
山娃抱着小黑的手一紧,勒得展放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静静盯着山娃的脸,看他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家里还有鸡和羊,给爷爷吃。”
王婶一阵肉痛,“傻山娃,鸡和羊卖了能换钱的,你这狗就是扔了都没人要,养着还要费粮食,你怎么就算不明白这个帐呢?!”
山娃倔着脸,始终咬定了要给爷爷吃鸡和羊。
王婶拗不过他,只能隔一天来宰一只鸡,炖了给李老头吃。
李老头最开始多数是喝汤,后来逐渐能吃下些鸡肉,倒是山娃一口未沾,将鸡肉都省下给爷爷吃,爷爷吃剩的骨头,他给了小黑。
展放这几日跟着李老头吃得油光水滑,个头窜了一窜,山娃抱起来都有些吃力了。
鸡一只一只的减少,山娃爹还是没有回来,听王婶说,已经把信送去了,他爹接到信,肯定会回来的。
鸡吃完了,李老头竟然恢复了不少。
在最开始,他也是心疼鸡的,可是在王婶做完的鸡汤端上来,诱人的荤腥香气扑鼻,他忍不住就喝了些。
却没想到,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恢复了些的李老头,没了鸡吃,垂涎地目光盯上了圈里肉呼呼的小羊羔。
“反正即将有一大笔钱入账,吃了也就吃了。”
怀着这个念头的李老头,拿起刀走向了低头吃着草的小羊羔。
小羊羔感觉到有人靠近,见到是熟悉的主人,边咀嚼着,便“咩咩”叫唤。
“噗!”
“滋!”
刀砍入肉中,一股血箭直直溅出,溅了李老头整整半张脸。
李老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血腥模糊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炼狱(三)
一只小羊羔吃了有半个月。
羊肉、羊汤、羊杂,一点没有浪费。
到最后两天,李老头将羊骨里的骨髓都敲出来吃掉。
整张饭桌上,只能听到李老头吸吮骨髓的滋滋作响的声音。
对面的山娃拿着红薯默默看着爷爷的嘴巴,感觉那张宽阔的嘴巴好像变成了一个幽深的黑洞,里面的牙齿化成尖锐的模样,将不停歇塞入的一切东西绞得粉碎。
“山娃……爷爷……”
李老头从美味的余味中醒过神来,扫了眼满桌的狼藉,又看向山娃眼前放着的红薯,露出愧疚的表情。